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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2章 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第3792章 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风。

夜风。

秋夜寒风。

仅有的几颗寒星点缀在天幕,吝啬地洒下微弱的光。

这是个杀人的好天气啊……

曹军斥候李七伏在马背上,任由战马沿着熟悉的小径缓行,整个人却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寒风刮过他破旧的皮甲,带走本就稀薄的体温,却吹不走他心头的苦涩。

也吹不散他的迷茫。

这个天下变化得太快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类似刷短视频那样,不爽就手指一划,下一个。

在几年前,甚至是在一年之前,曹军斥候李七依旧还觉得大汉山东依旧是强横的,是富裕的,是有定鼎天下的气势的……

可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惶恐,迷惑,害怕,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或者是做什么。

寒风吹拂而过,像是鬼魂在黑暗之中呻吟。

曹军斥候已经死了很多了,包括他的师傅。

那曾经是军中最富经验的老斥候赵老三,去年底就是在这片区域的黑夜之中,失去了性命。

等他第二天再去寻找的时候,只找回了一具被骠骑弩箭射穿咽喉的冰冷尸体。

自那以后,李七每次出哨,都感觉师傅那双未能瞑目的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或者不是师傅的眼,而是骠骑军斥候的眼?

骠骑军的斥候,装备精良,马快刀利,一个小队相互之间配合默契,就像是一个人。

尤其是他们那种能在暗夜中精准狙杀的弩手,更是所有曹军斥候的噩梦。

李七所在的这支斥候队,年初时还是满编百人的精锐,如今算上伤残,能上马的已不足四十。

七哥,这次……我们怕是回不来了吧?

出发前,同帐的瘦猴一边帮他检查马具,一边低声嘟囔,眼里满是兔死狐悲的凄惶。

营地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绝望,就像这越来越冷的天气,看不到尽头。

大家私下里都骂丞相穷兵黩武,骂上官克扣粮饷,骂这该死的战争没完没了。

可骂归骂,天亮了口哨一响,还是得爬起来,披上冰冷的甲胄。

能去哪儿呢?

家乡早就残破不堪,税赋比战前还重。

投骠骑?

谁知道过去会不会被当成细作砍了头?

就像营正说的,他们是曹丞相的兵,这身皮穿久了,就脱不下来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留给他们选择,并不多。

或者说,从头到尾,他们都没什么选择,只是被动的,习惯的,跟着曹氏的战车,一路狂奔。他们不清楚未来如何,也不知道大局怎样。

他们永远活在今天,感慨昨天,却没有明天。

这一次打完……我们能回家么?

出发之前,队内的瘦猴问李七。

李七沉默着,没回答,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当年投曹军之时,曹军打着要匡扶社稷,平定天下,让天下百姓民众重新过上好日子的旗号……

要说起来,曹操也没说谎,确实在打败了黄巾,二袁之后,李七他们过得比黄巾大乱的时候要好一些,至少饭食是有得吃了,不像是黄巾之时都要去啃土,吃鼠肉。

可好景不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钱就不经花了。

从时常可以吃肉,变成了偶尔才能吃肉,再往后连正常饭食都吃不起了……

有人说这是李七他们自己的问题,因为他们不努力,不奋斗,不存钱,不储蓄等等。李七想了又想,没想明白,或许就真是李七他们自己的问题吧。

当年招募李七他们的军吏说,只要三年!

三年过后,就可以天下太平,各回各家!

三年之后,又是三年。

然后再三年……

所以现在面对廋猴的问题,李七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是默默将一枚贴身藏着的,已经摩挲得有些包浆的骠骑银币塞给他,你在俺后面,别冲太靠前……俺要是回不来,这钱……捎给俺娘。

瘦猴接过钱,手有些抖,我先帮你放着,你回来还是给你!

军令如山,李七他们侦测的目标,是汜水关西侧那片骠骑军经营了数月的大营。

据说那里曾经旌旗蔽日,炊烟连绵数里,是悬在曹军头顶的一把利剑。

可近来,观测的哨兵发现那里的动静越来越小,炊烟也变得稀稀拉拉。

上面怀疑骠骑军主力已然他调,但吃够了斐潜诡计苦头的曹营高层,谁也不敢轻信这看似诱人的空隙。

于是,像李七这样的斥候,便成了投石问路的石子,用性命去验证一个猜测。

李七甩甩头,努力驱散脑中的杂念,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与马颈贴合。他选择了一条极其隐蔽的路线,绕开可能设有陷阱的常规通道,专挑难行的丘陵背坡和林地边缘前进。

每走一段,他都要停下来,耳朵紧贴地面,仔细分辨风声以外的任何异响。

他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环首刀上,手心全是冷汗。

脑海中不断闪过师傅教过的要点,注意鸟雀惊飞,留意地面是否有新鲜马蹄印或人为伪装的痕迹,警惕黑夜里面的任何反光点……

那可能是弩箭刀枪的寒光。

就这样提心吊胆地摸黑前行了将近大半夜,但李七预想中骠骑斥候的拦截,却始终没有出现。

这反常的寂静,反而让李七更加不安。他宁愿遭遇一场激烈的搏杀,也好过这种未知的,令人窒息的等待。

终于,透过稀疏的林木,远处骠骑军营寨的轮廓在夜色中隐隐浮现。

李七不敢再往前了。

李七弃马,将战马拴在一处隐蔽的沟壑里,自己则像狸猫一样,利用地形和阴影,悄无声息地向前匍匐接近。

他查看了许久,然后准备前往骠骑军营地外围的一处制高点哨卡。

按照常规,那里应该有至少有一伍的哨兵值守。

李七的心跳得如同擂鼓。

他几乎是贴在地面上,一寸寸地挪动。

终于,哨卡的木制轮廓近在眼前。

他屏住呼吸,仔细观察……

哨卡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没有任何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绕到侧面,寻找攀爬点。

没有警戒的呼喝,没有弩箭破空的声音。

只有风吹过木头发出的嘎吱声,显得格外刺耳。

李七咬咬牙,冒险探出头,取下了弓箭,瞄准哨卡的顶部。

下一刻,他整个人僵住了,瞳孔因难以置信而骤然放大。

哨卡顶上,那不是活人,而是一具用稻草扎成的,套着破旧骠骑军服的假人!

被一根木杆挑着,在夜风中僵硬地摇晃着,偶尔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假人头上歪戴着一顶斗笠,在星光下投下扭曲诡异的影子。

李七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收回弓箭,攀爬进了哨卡,然后发现哨卡里面空荡荡的,无人值守。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骇,又连忙出了哨卡,居高临下的仔细观察骠骑军营地内部。

借着微弱的星光,可以看到骠骑军的营帐大多完好,但寂静无声,辕门处的障碍物也摆放得整整齐齐,却只有零星的巡逻士兵活动的迹象……

整个庞大的营寨,仿佛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变成了一个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