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三没有回答，只稍停顿了片刻，突然再度前冲，直奔那名身长剑短的干瘦黄衣剑士，人还未到，原本指地的剑尖已开始勾画出一道斜斜的锋锐弧线。
远方马蹄声声，不用睁眼，他就能听出这支马队大致的规模。恩，总得有七八十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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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在定襄城北宁清河南的一场惨烈屠杀，虽然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轰传江湖，却也无法在短期内波及相对封闭独立的天水绿林。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窜上头顶，此时的老卒可一点儿都不觉得这后生俊俏和善了。
这位藏头露尾的“李三哥”，赫然也是一位宗师。
老卒收了碎银，懒懒地一挥手，道：“过去吧，这卖马啊，西市就成。”
马队一进入西市，周遭就有无数绝非善意的视线投注过来，让刘屠狗突然有种置身屠宰场中的错觉。
吴二三毫不犹豫挺身直进，杀气凶性有增无减。
青衣宗师慢慢转过身来，脸上满是疑惑，没头没脑地问道：“你还不是宗师，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二爷也不含糊，砍瓜切菜那叫一个爽快。他觉得自个儿挺厚道，能一刀毙命就绝不砍两刀，临了还把死鬼的佩刀留下陪葬。
魁梧黄衣低头遵命，再抬头时，这位朝闻道朝即死的青衣大剑士已然气绝。
没有之前剑上飞红线的奇诡气焰，剑身两面突然各自亮起一道不怎么起眼的浅红血槽，瞬间让一柄并不出众的铁剑化作择人而噬的凶兵。
县城西门城墙根下靠坐着一个明显上了年岁的老卒，闭眼假寐，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
城门外那荒凉的景色，他已经看了很多年，实在提不起兴头。
虽说这孤身一人就敢带着如此多马匹上路的后生怎么瞧都不像贩马人，反倒跟那些野草般死了一茬又一茬却怎么也死不完的刀客马匪很相似，马匹的来路也多半不正，但这关他一个守城小卒啥事儿？能在这片穷山恶水活得滋润的，从来就没有一个本分人。
魁梧黄衣虎目含悲，他已经注意到青衣宗师心口处那个前后透亮无血无肉的细小孔洞，知道这位师长命不久矣，但还是恭敬低头，沉声道：“祖师遗训，以剑求道，纵死无悔！”
白衣剑魔自问自答道:“杀干净就是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吴二三反问了一句。
无定县，天水郡广袤地域上诸多贫瘠小县中的一个，因临近一条时常改道的无定河而得名。
无定县城很小，没走多远，西市就到了。
一道浅淡的血色弧光轻轻划过，最先被当做挡箭牌的两个游侠儿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但无疑，他还活着。
黑衣白马后生笑着道了声谢，这点儿倒是比那些蛮横的刀客强多了，老卒也就额外多瞅了几眼。
后来终于从几个活口那里问出缘由，就真的是有火无处发了，总不能杀回阳平跟薛渭臣拼个你死我活吧？二爷如今还真没掀翻一座郡城的本事。
不再犹豫，魁梧黄衣就近寻了一匹健马，稍一沉吟，沿着官道径直向南方逃去，再没向身后多看上一眼。
魁梧黄衣突然大吼：“吴二三！今日西湖剑宫认栽了！今后也再不会与你为难！这些游侠儿罪不至死，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必再造杀孽？”
青衣宗师面色大变，只有他与对面的白衣剑魔知道，自己的白青剑光并非自然消逝，而是被那根浅红细线硬生生击散的。
土坯茅草木板搭成的店铺与马棚，衣着破旧蓬头垢面的人，比兰陵西市差出几百条街去。
老道士一动不动，两人相隔太远，该是没有听到。
老卒在这天水郡活了几十年，别的不认识，一看见这些黑红斑点，就仿佛能闻出其中浓重的血腥味。
作为剑术与剑意初步相合的体现，剑光的载体是附着于剑身的那层微薄灵气，生灭只在一瞬间。
与此同时，那位远比西湖剑宫三位大剑士和无数横死的游侠儿明智，先一步果断抽身的李三哥，已经一步不停走出了十多里。
他又看了看正从眼前经过的这些出奇沉默老实的马匹，心里一叹，每匹马上都驮着一条横死的冤魂呦！
剑意生光，被看作剑士踏入灵感境界的标志。
这是一个骑白马穿黑衣的半大小子，他腼腆地朝老卒笑笑，扔过来一小块碎银子道：“军爷，小的到县城贩马，还请行个方便。”
本来财大气粗的刘二爷连马匹也不愿带上当累赘的，谁知阿嵬跟了二爷之后威风和脾气都大涨，嘶鸣一声，那些无主的马儿就老老实实地跟上，渐渐形成了这么一支奇怪的马队。
刘屠狗可没有年迈老卒那一肚子的唏嘘感慨，起初他还吃惊于一路上不开眼打他主意的匪徒咋多成这样，一个个前仆后继哭着喊着要被二爷替天行道，这天水郡还归不归大周朝廷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