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与青屏之北,天水雪原南端,一个青衣长剑的年轻人正徒步顶着风雪北行。
这一路上,他已经不止一次被沿官道南奔躲避兵灾的好心人拦住,却只是摇头笑笑,在对方不解和痛惜的目光中往北而行。
城外人是因为兴奋,城内人是因为绝望。
他面容俊朗,意态悠然,步伐散淡而疏懒,如同一个仗剑去国的游学士子,极易让人心生好感。
甘州大小官员将领私底下提到父亲都统儿校尉的青阳军,多有称之为袁家军的。这话不能说错,但多少有些夸大。
他顾不上站起,伸手掏出腰间的玉质令旗,毫不犹豫地一把捏碎。
不再理会被一脚踩塌颅骨而毙命当场的悍勇百夫长,青衣年轻人借力高高飘上半空,朗声长啸道:“郑殊道求见公西少主,无恶意。”
首次随父出征,耳濡目染不提,袁节先是担任厮杀最多的先锋官,又被父亲指派为全军断后,毛躁少年的眉宇之间多了几分煞气。
即便是境界最高的百夫长也没能看清那剑的模样,因为伴随着青衣年轻人出剑的动作,从剑鞘中被拔出的并不是雪亮的剑刃,而是一条黑灰色的灵气长蛇,或者说是……剑气!
围城敌军阵型松动,此时不突围更待何时?留下步卒于十里外扎营,只带骑兵来援的袁弘烈一开始就没打算与天水共存亡。梁腾想借刀除去听调不听宣的青阳军,也得看他老袁愿不愿意伸脖子。
天寒地冻,城内城外数万人口鼻中呼出的白气似乎不约而同粗重了几分。
这笑意本身并没什么特殊的力量,只因年轻人一剑在手,就成了无人可以忽视的黑色光芒,照彻他目光所及之处,带给人冷彻心扉的平静。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密集程度,哪怕修成护体罡衣的练气巅峰高手也绝难全身而退。
一队在战场外围警戒的游骑包抄而来,没有问询,没有审判,几十支闪着寒光的弩箭如雨般攒射而至。
至于那纯粹是鸡肋的七千步卒,没了可惜,带在身边又嫌累赘,被袁弘烈扔在十里外大寨内自生自灭,跑不跑得掉全看造化。反正只要保住三卫骑兵,袁家就能继续屹立不倒。
这是精锐斥候旗队在最紧急时才会使用的传讯手段,一旦使用,往往意味着难以抵御的强敌,也意味着传讯旗队的覆灭。
攻守双方在人数尤其是高手数量方面的绝对差距,使这场原本可能吞噬无数血肉的攻城战显得有些虎头蛇尾。
无主的马队立刻就炸了窝,几十匹军马紧紧挤在一起向着青衣年轻人所在的方向猛冲。
青衣年轻人脸上带着赞叹神色,挥剑横扫,将誓死缠斗的十余步战骑卒割成了两段。
既然肩负着护卫大军侧翼乃至保卫中军的重任,他们就绝不允许敌方的一兵一卒从他们身前通过,哪怕对方是一个剑气冲霄以一敌千的灵感宗师。
如果说三千袁家骑兵是一尾拼命想逆流而上的鲤鱼,袁节就是那条正在奋力击水的鱼尾。
然而青衣年轻人甚至有闲情逸致仔细端详这些游骑脸上的神情,或彪悍,或嗜血,或凝重。
没有呼喝,没有言语,只有锋利而沉默的刀丛。
密集的弩箭击打在青衣年轻人的长袖上,竟发出刀剑相击才有的金铁之声,无一例外被看似单薄的衣袖阻挡,最终无力地坠落在地。
见到头顶的血红色流光,还活着的游骑们眼睛瞬间就红了,不管事后是否还有人活着,他们这一旗算是从公西铁骑里除名了。
虽说宋渔代表敖莽在甘州的势力与青阳军暂时结盟,但袁弘烈对那条只会躲在暗处择人而噬的恶犬根本没有一丝的信任。不管孤身前来的郑殊道有何依仗,先将自家立于不败之地才是正理。
一队精锐游骑被这一道剑气直接灭杀了三成,余下的也摔了个七荤八素,战力大减。
貌不惊人的灰蛇迎风就长,瞬间蜿蜒十余丈,蛇身如长鞭般猛地横空一扫,冲得最快的十几名骑卒首当其冲,直接被黑灰色的蛇形剑气扫成了两段,
当殷红温热的血液流淌,当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当带着不同意味的嚎叫将这条官道变成惨绝人寰的鬼蜮,他既不厌恶,也不迷醉,只是带着单纯而温煦的笑意,就像一个孩子发现了某种新奇而有趣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