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玉讶然道：“沈客卿这般狼狈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你竟然能活下来。”
“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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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约从一开始就已经讲明，引我们来此就是为了把水搅浑，而南天竹与许逊的行动到底是意料之外的横生枝节，还是根本就在原本的计划之内，全都是沈约的一面之词。原本我也没多想……”
二爷沉默片刻，突然抛开手中的尸体，笑道：“用陈老头的话说，巍巍大周，英杰何其多也！”
沈约步履蹒跚地出现在二人身后不远处的拐角，手里拄着一根深红色涂漆的木棍，分明是从某个立式花架上拆下来的。
张鸢双目中满是戾气，声调却仍然平稳，应道：“许逊死了，沈约一个残废玩不出太多花样，南天竹至今没有现身且不论，无论你我哪个单独对上高子玉和那个狄人，只怕都要下场凄凉。为今之计，我愿意暂且放下两方的仇恨，大家携手合作，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刘屠狗嘿嘿一笑，道：“如今我的小命都在张旗总手上，哪敢说个不字？只是你说的是暂且放下，这价码未免太低。”
沈约苦笑道：“事到如今也不用再打机锋，许逊是军部的人，多半是职方司里出来的厉害人物，外面还有数十云骑卫劲卒，那个半道加入的麻衣少年自称诏狱副使，如今只怕已经死了。”
许逊的大好头颅滚落在地，双眼圆睁，无神地望着天空，名副其实的死不瞑目。
高子玉脸上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随即又释然道：“之前以为来的是许逊的援兵，恐怕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军阵威力不可小觑，又有宗师居中主持，突然暴起发难的话，倒也并非不可能。”
他说的全是实情，却唯独没有提及破甲弩箭半句。
他将屠灭冰凉的刀身贴在面颊上，轻轻几次摩擦之后，脸上血痕就神奇地消失无踪，只是双眼依旧没有睁开。
月光下，七层楼阁的顶层已被掀飞，大门也是破碎，内里如同一个幽深难测的洞口，静谧得让人心底里发寒。
四周数丈开外，仍有三十余云骑卫劲卒幸存，张鸢已被部下扶起，靠着一柄长刀支撑住身体。
张鸢冷笑道：“同袍血仇不可不报，只是张鸢军令在身，绝不敢片刻稍忘。”
他身形微滞，突然叹息了一声，道：“师兄，许逊死了？”
高子玉可没胆子在背后议论自家恩师，尴尬道：“今天之后，诏狱我是回不去了，倒也正合我意，那虚无缥缈的天人境界才是我心之所向。”
麻衣少年眉心淌血，在脸上画出一道鲜艳的血痕。他双目闭合，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决之事。
刘屠狗也笑了起来，他记起了沈约要他提防许逊的事，果然如张鸢所说，沈约看似是在以客卿的身份提醒刘屠狗这个副使，其实分明是要挑起诏狱的内斗，乃至挑起诏狱与军方的争斗。
张鸢看了看部下手中已经再次上好弦的猎弩，笑道：“可如今看来，恐怕沈约跟我们所有人都不是一条心，所以他要挑动各方相斗好坐收渔翁之利。咱们不死完，以他的身手根本就带不走至宝。不论他是否已经猜到许逊军部职方司大谍子的身份，你的出现都足以让他临时起意，用出挑拨离间、驱虎吞狼之类的毒计，只可惜……”
贺兰长春显然深有同感，点头道：“所以师兄劝你不要把眼光只局限在江湖上，师父那样以一敌万的神通大宗师又如何了，还不是顾忌重重，要看大周朝廷和草原王帐的脸色？否则他也不会想方设法送你进诏狱了。”
刘屠狗猛地一个翻身，将许逊的尸体挡在身前，虽然肯定挡不住破甲箭，总归是聊胜于无。
众人望着坐在墙体废墟中的那个身影，铁青色罡衣已在分出生死的一瞬间崩解，重新显露出来的月白麻衣纤尘不染，与遍地的瓦砾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