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吞了口口水,此刻的流月弓像个烫手的山芋
想扔
“玄霄、你怎么来了”我心虚到了极点,窝在他怀里低声问。
他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浅浅说:
“下朝没见到你,伺候你的人说你来跑马场找成光了,我再不来,出什么事了可怎么办”
我弱弱缩脑袋,小声嘀咕:“能出什么事你也太小心了。”
成光与广寒也下马朝他揖手行礼:“主上。”
广寒大大咧咧道:“蛇后可是上过战场的上古神,主上你未免也太不放心蛇后了,蛇后的骑射功夫我们刚才可都是有目共睹的那叫一个飒那箭,百发百中”
成光也侃笑:“还当人家是当年柔柔弱弱风吹就倒的小姑娘她现在可是文武双全,要多勇猛有多勇猛。还是,你听到了什么消息,赶来找自家媳妇为小表妹打抱不平”
“本座在你眼中,就那么没脑子”
玄霄睨了他一眼,冷淡道:
“本座只是关心本座的夫人和你们待久了会不会被你们带坏,更何况,本座的夫人身怀有孕,不宜骑马,你们不经本座同意就将她带过来,如若有个闪失,本座摘了你们的脑袋”
“身怀有孕”广寒一震,意外道:“蛇后,又怀了”
成光却是恍然大悟:“怪不得都来不及打招呼便忽然将她带回了灵蛇山,你们这保密工作未免做得太好了。”
玄霄道:
“的确是在人间怀上的,月儿也是因为怀上了孩子才体内神力动荡不稳,总是显现原形,我无路可选,只能送她回归吾山,助她归位成神。
本座要回灵蛇山处理族中事,放心不下将她一人留在凡间,便携她一道回来了。
目前宫中,只有莀欢,和你们俩,还有苏暮苏钰与凤川他们知道月儿怀孕的事,暂时,先不要泄露出去,免得增添风险。”
“也对,如今蛇王宫内,最大的风险就是灵均圣女,你突然带了个老婆回来她就已经很接受不了了,要是再让她知道蛇后有了你的孩子,指定还整出什么幺蛾子呢。”
广寒君双臂抱胸一本正经地询问:“对了,你宫中的眼线,捉到了么”
玄霄嗯了声:“大致已经锁定了目标。”
成光妖王挽弓收在肩后:
“怕是,不止一个眼线吧。流风殿设宴那晚,灵均的头号追求者连你当初送蛇后回归吾山归位的事都知道,还有蛇后从前是凡人,在苏家。
如今这些消息在整个蛇族几乎都已经传遍了,若非有心人泄露,怎能说的如此有鼻子有眼。”
“当初归吾山情况特殊,本座调兵包围了归吾山,声势是闹大了些,灵均得到消息也正常。
至于夫人从前是凡人,在苏家,去年灵均在人间曾正面撞见过月儿,月儿的凡人家世,她想查,也容易。”
“只要不让她的人真在你们那套出了什么机密信息,留在身边,其实也无妨,你们两口子一位蛇皇一位灵帝,还能被几个小喽啰给算计到了么”
成光说完,广寒低声念叨:“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得多加留意,时刻惊醒着。古话说,百密一疏,千里江堤毁于蚁穴。若真在她们手里栽跟头,未免太不值了些。”
成光赞同点头,然而两人说完,成光忽又一脸警惕地望着我,
“本王还真没料到,蛇后竟连这种上古法器都能降服,看来玄霄将流月弓交给你暂为代管是个明智的决策。”
广寒说得对,他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心虚往玄霄怀里再躲躲,正考虑着该用什么理由忽悠他们来着,玄霄蓦地启唇道:
“好了,你们也带月儿玩了这么久了,她该回去喝药了。今日之事,不许让第五个人知道,不然本座拿你们是问”
成光厚着脸皮挑眉,“哦。”
广寒等玄霄抱着我稍稍走远些才探头压低声与成光八卦:
“啧,这都多少年了,还是这么护着自家老婆平时与咱们称兄道弟的,只要咱们离他老婆近些,他就像唯恐咱们将他老婆吃了似的,生怕他老婆在咱们这吃亏受委屈。
从前也就罢了,现在他老婆是什么身份他自己心里没点数么还是这样防备咱们,心寒,真正的心寒是无法言表的”
成光道:“他护着自己的女人有问题么
再说,我倒觉得他的防备不无道理,百年前我也没少吓唬他女人。
有一回我还将毒蛇放在了他女人身上,当时只是想逼她离开玄霄,谁知她胆子太小,竟然当场吓晕了过去。”
“你要脸吗人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你把毒蛇塞她怀里,她没被你吓死就已经算命大了
你这人就是太薄情冷血,当初我就算也不看好她,至少没有用这么缺德的方式对付她。她如今风光归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一巴掌扇死你就已经算是她度量大了”
“我何尝不知她无辜,可你看玄霄当年为了她都快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了,她已经给玄霄带去了不少麻烦,玄霄因为她差点和那些老东西撕破脸了。
当时族中情势又乱,他与那些上君若是真闹得脸面不好看,蛇族上下如何齐心对付蚺族。
而且她是凡人身份,蛇王宫里十分之九的上君神官妖族真君都接受不了蛇后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宫内拥护灵均的本就不少,当年玄霄但凡带个仙族神族回来,都不至于被人步步紧逼,处处掣肘。
再说,一个凡人,寿数不过几十载,就算有玄霄给她续命,留她在玄霄身边也对玄霄半分帮助都没有,我确实不想让她耽搁玄霄,有情,也不能饮水饱。
门不当户不对,迟早黄”
“所以你就和那些人一样充当隐藏的刽子手,我有时候就在想,如若当年,你我没有跟着主上出征,追随主上前去战场,那些上君们做局将小夫人驱逐出蛇王宫时,你我可会,出面阻止他们,帮小夫人一把。”
“你都有如此疑惑了,那肯定是,不会了。
逼走小夫人,对我们蛇族,对玄霄,都有利无害,若能借他们之手让小夫人消失,也算是给玄霄解决掉了一个拖累麻烦。
广寒,你这人做事很现实,想法却很天真。你如今在琢磨这个事,但真有那么一天,你会特别果断地选择对我们大家都有益的那条路,这也是你我合得来的根本原因。
百年前的局面,你我都不是玄霄,我们在那位凡人小夫人身上体会不到价值,感受不到任何用处,所以我们能站在道德制高点要求玄霄舍弃那位小夫人。
没有小夫人,对我们造成不了任何影响,而小夫人的存在反而会让我们事事多添顾虑,小夫人于我们来说,就是唯一的障碍麻烦
如若当年,我们没有跟着主上出征,而是留在蛇王宫,他们赶走小夫人,我们非但不会阻拦,还可能会帮着他们一起向玄霄圆这个谎。
居心叵测之人赶走小夫人会得偿所愿,而忠于玄霄之人,会觉得是替玄霄解决了一个祸患。
这也是为何如此漏洞百出且简单的一个谎言,合宫上下却能紧闭双唇,齐心协力瞒了玄霄这么多年。
爱情带来的美好,只能受益两人,而如若摧残掉这二人的爱情能受益更多人,那作为更多人中的一份子,自然而然就会,跟着大家一起,去做这个棒打鸳鸯的凶器。
人性都是自私的,这一点相信小夫人上辈子已经感触颇深了。
如果她不是灵帝,纵使百年光阴流转,这灵蛇山,也不是她能待得住的。
外人施舍的好,都是有上限的。”
广寒深呼一口气,不再说话。
回到清玄殿,玄霄将我放在雕了流云昙花的玉色床栏边,蹲下身,细心体贴地为我脱去鞋袜。
“成光方才说的,不用放在心上。”
我一怔:“啊”
说话间蛇王宫的妖娥们已经端着热水捧着毛巾规矩的送了过来。
玄霄脱去外袍,捞起墨衣广袖,亲自把洗脚盆接过来,大手握住我的脚踝,带入七分烫的水盆里,温柔体贴的撩水给我先清洗脚背:
“百年前是我无能,没护好你。即便你不是灵帝,月儿,我还是会要定你,绝不撒手。
他们斟酌利弊,步步为营,冷血淡漠,本座永远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本座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了上古龙族秘境拜师学艺,本座与本座的父母相处时日并不久,待本座刚有所成,本座的父母就相继陨落了,本座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们连伤心的机会都不肯给本座,本座就被人赶鸭子上架,强按在了蛇皇的宝座上。
没有人想过本座是否能堪当大任,他们只知道,上古玄蛇一脉乃是大祖指定的蛇皇一脉,本座在他们手中,更像一个傀儡,一个可安蛇族的工具。
也许,是他们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让本座掌权吧,可当各方势力再次蠢蠢欲动他们压制不住时,他们又想起了本座这个名正言顺的蛇主。
本座刚即位三百年,就有人按捺不住的想杀本座,先是暗中刺杀,后来,是公然拥兵自重起兵造反。
父皇留下的那些老东西,关键时刻没一个可定乾坤,也是那时,本座找到机会亲自提拔可用之人,无意间发现了普元上君这员猛将。
普元上君,是本座一点点收回皇权的开端,那些年是他陪着本座南征北战,这一战,就是数十万年。
父皇生性耳根软,掌权时留下了太多弊端,又加之,蛇性天生不安分,大祖陨落后,蛇族太多佼佼者并不服上古玄蛇一脉,不肯认我们为蛇主。
所以,这几十万年本座几乎没有一日睡得安稳。
到后来,本座自己都麻木了,本座以为本座会一直重复着这样的人生至本座陨落。
可百年前,本座遇见了你,在你将我揣进怀中,带我坐在火炉子前为我取暖时,我好像,睡了做蛇皇的这些年,最舒坦安心的一觉,你幼时,傻傻的,天真可爱。
本座看着你,是真喜欢。
本座回到灵蛇山,为了不介入你的人生乱了你的命数从而害了你,只能一直不去看你,本想等你年岁大些,过了十八岁,能扛得住煞挡得住劫了再去找你,与你相认,谁知你却先来找了我。
你可知,当我飞身赶去接住坠崖的你,看着你那双清澈却压满恐惧的眉眼,发现你坏了嗓子,再不能说话时,我有多心疼。
当年的小丫头勉强身上还余留二两肉,可那会子,你落在我怀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面上一点血色都透不出,病殃殃的,风一吹就倒,我心疼极了。
我很想告诉你,我没有故意不去看你,我是怕给你带来劫难,可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他动作轻柔地给我按摩脚:
“第二年,你终于肯靠近我了,你渐渐粘上了我,偶有几日本座出门办事,再回来,我看着你眼中久别重逢的欢喜,真是恨不能将你揉进骨血里,与我融为一体。
从来不是你离不开我,而是我需要你。
只有和你在一起,本座才能感觉到自己也有人关心在意,灵魂深处的那片空白,才能被你填补。
你好似,命中注定就该是属于我,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觉得,自己是完整的。
失去你一次已经丢了我半条命,我不会给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第二次的机会,不管你是谁,你对我来说都不是麻烦,而是救赎,是生命中的一缕光,是开在我心尖的一朵娇软桃花。
他们自认为是在帮本座除害,实则,是在拿刀,一寸寸的剜本座的心。
他们自私凉薄,无非是因为,他们从未经历过本座的人生,也从未感受过本座的孤寂,遇你时的欢喜。”
他抬头,深情凝视着我,突然像个讨夸的小朋友,语气柔软至极:
“这百年来,我腾出时间修炼,修为猛增,我比以前更厉害,月儿,我能守住你,能保护好你。”
这双幽深沉暗,情意晃荡的眸,看得我心头一软,酸了鼻头。
弯腰抱住他的脖子,我将下颌倚在他肩上,哽了哽,认真道:“你不用再等我了,这次,我走到你身边来了,没有人敢赶走我了。”
他亦指尖用力,捉住我的脚踝,低低说:“乖,我手上有水。”
我抿了抿唇,无奈放开他,坐直腰身拧眉犹豫着说:“我以为你会先问我,流月弓”
也许是因为殿内有侍奉的妖娥在,他施法令半凉的洗脚水又热了一些,打断道:“等你想告诉我了,自然会同我说,我是你丈夫,你我的一生一世还很长,何必非要在朝夕间有个答案。”
我顿住,一时无言可说。
他指尖的力度正好,按得人甚是舒爽,“我找凤川学习了按摩的手法,这样能为你缓解劳累,有没有感觉身子松快些”
我点头,“嗯,很舒服。”
他温柔勾唇:“这几晚上睡觉都不老实,希望这样,能让你睡个好觉。”
我双手撑着床榻,有意逗他:“老公你现在怎么越来越温柔了,这扑面的人夫感,强烈的让人心猿意马。”
他假装嗔怪地看我一眼,手上动作不停:“对自己老婆当然要多温柔了,老婆是朵花儿,我得养好她。”
“你别按了,陪我躺下,我想睡觉。”
“再按一刻钟,对身体好。”
我鼓腮:“哦。”
又过了很久,他才用毛巾将我的双脚擦干净,命那些侍奉的宫娥退下。
我如愿以偿地躺进他怀里和他一起数帐顶流云飞燕与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