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皇宫的方向烈火炎炎,黑烟弥漫,打亮了本该平静的夜。一股焦味逐渐弥漫了整座城,遥远的呼喊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一名守卫皇宫的禁军策马狂奔而来,急报道:“殿下将军都城发生叛乱,大量南疆暴民已持械闯入宫中”
“平民怎么可能闯得进皇宫守卫的禁军呢”
“傍晚受中护军之令,众人喝了陛下御赐的圣酒,现在一个个重则昏睡不醒,轻则泻吐不止卑职白天正好有事告假,夜晚刚当值,因傍晚没喝酒,所以没事。”
“中护军人在何处”
“不见人影而且事发之时已向空中放了紧急求救的信号,屯驻都城近郊的禁军却迟迟未到”
朱景深与慕如烟四目相对。检兵礼后赐圣酒是古来的传统,是象征犒赏三军的形式。军中众人传杯共饮,原本只是每人各饮一口,本不应碍着什么事,但若酒中掺了毒,对皇宫守备的破坏力将十分可怕。
正要奔赴宫中的慕如烟被朱景深拦下:“你不要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朱景深望着她的眼眸。她若去了,先不说这么多年的伪装定会暴露在众人面前,况且眼下都城俨然失控,现在的皇宫何其危险。
他没有将“太危险”三个字说出口,而是对她沉声恳请道:“总要有人去找城郊的禁军救援。拜托了。”文網
知道情势紧急容不得半点迟疑,慕如烟却依旧无法控制地怔怔望着他。朱景深明秀的双眸中反射着火光的影,周身却依旧如此从容镇静。
两人凝望着静默一瞬,慕如烟沉沉点头应下,随即对素羽令道:“快速集结随军来都的下士,随三殿下一同去宫中。”
她转头看朱荃,要他集结贵族子弟保卫都城平民:“眼下禁军保护皇宫自顾不暇,都城肯定已经乱套。贵族子弟多多少少练过些拳脚,至少可以帮忙应付些城中的混乱。”
看着素羽与朱荃极速离去各自对应,慕如烟心中一点都不轻松。她这次回都只带了几十名下士,遇到严重祸乱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谢了。”朱景深对她温柔一笑。
“保重。”
月色之下,都城的夜空一片鬼魅红光。她忽然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生死无常的战场。
两人再次深深互望一眼,便各自上马,往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一片杀声混乱中领着一队人马直奔宫中里殿庆和殿,朱景深意识到,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流民们不知受了何人挑唆,千百人从都城内外四周集结,口中高喊着“还我南疆”,举着火把与刀斧在宫中奔窜抢掠。
到处都是焦灼爆裂的火光,守卫皇宫的禁军们好多人倒在墙角沉沉昏睡,一些尚有些战力的人强撑着腹痛体虚苦苦镇守。中护军刘轶不知所踪,没有主帅的命令便没有主心骨,人人心慌害怕,不知道该如何做,也不知道这地狱般的夜晚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庆和殿是宫中里殿,离御书房与各寝殿位置都相近,常做皇家宫宴之用,小而坚固易守,而且连结通往行宫的避难密道。自古发生宫廷兵变之时,在可以守卫的兵将人数已变得有限的情况下,庆和殿常是帝王与家眷们在避难前选择集结的地方。
承平帝今晚依旧在附近的御书房彻夜伏案,宫中起火失控之后,便迅速在身边人的护卫下来到庆和殿避难。吕皇后很快也平安到达殿中,随后是宫中的其他一些女眷与幼子。
“还我南疆还我南疆还我南疆”那响声似远似近,似高似低,仿佛来自遥远而古老的南方土地。那片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是那愤怒燃起了宫中的熊熊烈火。
帝王之家,未曾想有生之年会沦落至此般境地,女眷们暗自捂帕抽泣,却不敢在皇帝面前露出太多悲戚。
见朱景深带着慕如烟的随行下士与一些尚有战力的禁军将庆和殿包围守住,众人心底这才从绝望中生出一丝希望。
朱景深进入庆和殿,确认父皇与一众年幼弟妹安好,心中稍稍一松,可同时又焦急地发现:母亲没有到,还有太后也不见人影。
吕皇后情绪镇静,在如此危机时刻依旧保持着皇后的威仪,行使后宫之主的职责稳住众女眷后,看承平帝面无血色,立即到他身侧欲握扶住他的臂膀,却被他将手一把推开。
承平帝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用尽力气不让他人看出自己的异样。他方才在御书房已咳出血来,只觉得浑身困乏欲坠,而此时他知道自己决不能倒下。
只要何人一上前触碰,便会发现他身子的虚弱,所以帝王眼下只让卢公公搀扶自己。事到如今,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他没有办法相信自己身侧的任何人,即使是妻子与骨肉,不想让他们任何人觉察出自己的孱弱不堪。
不是不知道夫君平日里对自己的嫌恶,被皇帝一把推开的吕皇后当下心痛一瞬,立即转头对不远处的朱景深令道:“赶快护送陛下与众人通过暗道前往行宫避难”
朱景深怔怔站立,心跳急速。母亲还没有来而现在能守备皇宫的人都被他集结到此处,眼下主帅只他一人,去救母亲就意味着要放弃这边的守护。
“愣着做什么”皇后对朱景深怒声呵斥道。
正在此时,承平帝竟撑着身子要往外去:“去慈宁宫”
“陛下”卢公公流下泪来,“慈宁宫离此处甚远就算勉强过得去,也逃不出去了”
承平帝不听,甩开卢公公往殿外的方向走,吕皇后一下子冲到他身前沉沉跪下,目光坚定道:“陛下社稷为重就算陛下因今日之事恨绝了臣妾,臣妾也不让陛下做傻事”
她转身冲着立在不远处的朱景深目眦欲裂地放声令道:“混账你难道还想抛下陛下吗还不赶快集结卫兵护送大家离开”
朱景深双眼模糊了。知道情形紧急,他也已无暇去思考,若他不是出身宫廷,是否还会遇到这种事情,是否还会需要做如此残忍的取舍。
局势刻不容缓,他明白不能再等,便果断下令,围在庆和殿的兵士们听令集结,准备护送殿内的皇室前往暗道避难。
慕如烟一路策马横穿皇家禁苑,赶到白天来过的禁军营地,眼前的景象让她感到深深的忧惧。
整个营地的将士昏倒一片,剩下的人上吐下泻,互相支撑着才能勉强站立。
赐圣酒的象征性仪式历来只面向守卫皇宫的禁军。都城郊外的禁军屯地何其重要,若皇宫有难,他们是唯一的凭靠,故而为了以防像今晚这样的万一,禁军营地的将士们照理说并不会被赐酒才是。
“因是中护军亲自来令我们喝的,当时我们并没有任何怀疑。”一个因泻吐而面露土色的兵士强撑着身子过来禀报,“看到皇宫发出信号的时候,大伙儿已经都不行了,一些勉强还能行走的兵士已赶去皇宫,但人手太少,恐怕不够守护皇宫。”
慕如烟眯起眼,中护军刘轶怎会做出这种事。她一想到白天假装杜若用迷药弄晕自己的人,立即意识到:是易容师
就算自己现在只身冲回皇宫,没有兵士可以调用,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杯水车薪。可眼下,还能到哪里去搬救兵呢
就在她内心焦灼之时,只见一条由数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从东边款款而来。
那车队看上去像是官宦人家家眷出行的车马。慕如烟眯眼辨识车队的标示,忽然眼前一亮,策马挡到前面。
车队停下,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女子身着锦丝裙装下了车。她一脸迟疑地步步走近,在火光下辨出眼前的白衣男装丽人:“如烟”
“潇潇,你回来了”
女子点头:“早该回来了,因为东边整军的关系,耽搁了一阵子。”
她说到整军的时候,身后的马车帐内传来几声不悦的干咳。
女子简单一回头,没有多理会车里的那几声干咳,目光望到远处的浓烟与火光,紧蹙双眉问慕如烟:“发生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