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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第53章 破功

夏日的早晨还响过雷。

快到午间,慕如烟在清漪园的露台,笔墨纸砚,信手涂鸦。

素羽几次来催膳:得了消息,今晨的朝会不知为何比平时都要拖延,世子还未回来,不等了,先吃吧。

慕如烟埋头在诗画中,并未抬眼,只是几次同样回道:“不急。你们先吃吧。”

凉风阵阵,轻柔拂动露台的轻纱帘幕,慕如烟仍旧低头凝视着画卷,只是手中顿了顿,随即继续起笔。

又一弯清风掠过池面,将纱幕吹起,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眼前。

朱荃一身未换下的朝服,回到慕府后直接来了园中。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玉几上的诗画涂鸦,那淡墨笔调虽一如既往清丽潇洒,却极力克制地藏着一分杂乱的忐忑。

慕如烟手中握着笔,抬起头看表兄。

只见朱荃神情凝重,双眸像是染上了一片晦黯感伤的颜色。他对她静静望了会儿,摇了摇头,沉默地低下头去。

慕如烟心一沉,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颤。片刻,她悄然暗叹了一声,正要放下笔。

对面那低着头的人忽然发出调皮轻笑,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狡黠的笑意。

“竟捉弄我”慕如烟恼地将笔往表兄脸上涂去,被朱荃伸手一把握住笔尖。

朱荃的手心被墨染黑,此刻他望着她的目光变得沉静,两人就那样站在风中。

他淡淡笑起来,意味深长道:“终于可以告一段落,稍作喘息了。”

早朝,面对太监于王座旁小心手捧着的卷轴,紫微殿又陷入一片人心惶惶。

特别是皇后一党,他们知道,皇后敕令一经公布,后宫与军中朝中的勾结便昭然若揭。轻则仕途尽毁,重则家门屠灭。

其他人心中也绝不轻松。朝堂上,不相互徇私暗中勾结的人,存在么

每个人都走在危险的边缘,用自己的前程与性命试探着这座统治机器可以承受的底线。

一切都是你知我知,心照不宣罢了。可若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出如山铁证,便也只能自认倒霉,束手就擒。

“这一切都是臣一人所为,与皇后无关,与二殿下无关,与其他诸将无关。”

抱着必死的心为妹妹揽下罪名,吕威沉重贴地,正要继续说下去,紫微殿中一个声音果断打断道:“等一下。”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发话的朱景深。三殿下依旧沉定伫立,目光果决。

天边响起几声闷雷,风雨滂沱的前兆。

人们心中暗道:等什么难道三殿下心中后悔了可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么

“等什么”帝王双眸闪出严厉的光泽,对着朱景深喝道,“等什么”

诸臣惶恐匍匐,只剩朱景深一人独立,与王座上的父亲冰冷对视。

朱景深没有惊慌,只是他目光中的寒凉已去,恢复了往昔的温润平和,顺着吕威的说辞道:“这一切当然是吕将军一人所为。”

因为,掌领虎符的主帅有在一定范围内独自调兵遣将的特权。

正在此时,兵部官员伏地奏禀:“启禀陛下,臣等今晨于部署内发现此物,已火速与礼部共同核实,此卷轴系伪造。然兹事体大,臣等不敢按下不表,故呈于殿上。”

朝上瞬间一阵群臣衣袖松动的声音。那松动的不仅是他们绷紧了的衣袖,更是他们悬着的心。

虽然最后出现了意外的一幕,但终于有惊无险。这下吕将军也不用死了。皇后自然也不用被废。朝堂也不会有巨烈震动。

可是,一切似乎又全然不同了。

因为方才包括吕威在内的镇东军诸将的反应,已经在实际上向所有人雄辩地证明了,皇后的确下过敕令。只不过,这个事实,将作为朝堂上的又一桩心照不宣默默存在下去,像一根隐秘的鱼刺,卡在所有人的咽喉。

他今日做的,就是用这种心照不宣,去撕破朝堂的心照不宣。

朝堂就是一个戏台,一个个哄哄闹闹,粉墨登场,而这其中到底有没有真正的胜者昨日风光无限,明日便可能倒下,每个人手里都很脏。下一个被干掉的,又会是谁

每个人都在这片粉饰的太平下,心有余悸。

邹准对好友的所作所为惊异了片刻,随即暗暗沉叹一声:他实在不必这么做的,明明得到了众臣的人心,却又这样弃了。在朝堂上当众撕破虚伪的人,永远会被众人疏离。没有人会为他方才做的事叫好,只会觉得,这是画蛇添足罢了。

帝王双眸幽深似海,冷声道:“宣旨。”

在帝王身后的卢公公走上前来,将一直捧着的圣旨展开。

天际可怕的闷雷阵阵。

诸臣心惊肉跳:为什么,难道不打算换下原先那道给镇东军的南征圣旨吗铁证如山,镇东军已然劣迹斑斑,东海现今又大乱,怎还能出征

可当卢公公宣完旨后,诸臣更是一个个说不出话来。

原来,今日圣旨上写的南征权归属,原本就是镇西军。

邹准垂下眼眸。以他的直觉洞悉,早在昨日慕如烟倒台之前,这圣旨就没换过,陛下定的原本就是镇西军。这点,慕如烟心中也必是清楚的。前日陛下与慕如烟单独谈话,一定谈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想起帝王晦暗难测的眼神,邹准忽然意识到,虽然看似是慕如烟和朱景深两人在背后操控全局,但这一切若没有另一个人的配合,就不可能成功。这盘棋的另一个棋手,就坐在王座上。

整个过程中,他看上去不过是在顺应人心,不过是在冷眼旁观,可别忘了,他可是帝王。

邹准猛然联想到,曾听闻某些野兽之王在选择继承者之前会故意冷眼旁观,让孩子们互相厮斗,看究竟是他们中的谁能靠自己的本事最终获得胜利。

而今日,他亲眼看着他的第三子靠自己的能力赢得了朝局,赢得了人心,又亲眼看着他将那些人心生生弃了。

所有人匍匐听旨。卢公公宣完旨后,大皇子朱景厚代表镇西军,高抬双手准备接旨。

帝王突然从王座上站起身来,步步走下盛殿的玉阶。

朱景厚立即收回正要接旨的双手,伏地而跪。诸臣惶恐,个个将身子跪得更低了。

帝王一把从卢公公手上抽走圣旨,往在众皇子之间低头跪地的朱景深身上狠狠一扔,便转过身去,愤然离开了。

朱荃与众人一同跪着,此刻双眉微蹙,因在他的印象中,这一瞬似曾相识。就像慕如烟回都城那日,朱景深在慈宁宫姗姗来迟。那时,帝王当众将卢公公手上的拂尘往朱景深身上狠狠一扔。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所有人噤若寒蝉,即便紫微殿上早就不见了帝王的身影,依旧久久跪地不语。

雷声竟然停了,一束微弱的光透过殿门窗缝照射进来。

“东海敛天下财,那么抠门一人,给他的是真的青龙盾才怪。”

膳后,两人边谈今日朝堂之事边饮茶闲聊。慕如烟呷了口价值连城的东海茗茶,戏谑一笑。

被块假的盾牌骗得团团转,还得把这些年收到的礼全数送回去,也不知朱景坤现在作何感想。

“今日,陛下以镇东军不顾民生、东海内乱为名,罚镇东军全军将领降职减俸,命已在都城的前锋兵将,全部即刻回东海。朱景坤也被罚禁足府上,闭门思过。”

诸臣在私下里悄悄说:毕竟是自己儿子,陛下没有派人到府上去查抄,而是让二殿下和慕如烟一样,得了禁足府中的责罚。

慕如烟悠悠望着茶杯中溢出的清香,那抹香气化成了一缕袅袅烟雾,娉婷环绕。

“今晨朝上这样一闹,陛下面子上不好过吧。”

“岂止是不好过整座朝堂后宫的虚伪假面就这样赤裸裸被揭于紫微殿上,还得继续当作没发生过一样”朱荃抿了口茶,眯起眼,“你花了多少代价给那个人聚拢的人心,就这样被他弃了。还狠狠触怒了他父皇”

慕如烟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不谈他了倒是吕将军,”朱荃轻叹一声,感慨着,“原来生性再纯直刚正的人,遇到关键的时刻,还是会选择用谎言来为妹妹遮挡。”

“这不是人之常情么,”慕如烟双目凄清,望向园中夏色,“像宫中那样,手足是最大的敌人,那才是不正常的”

朱荃点点头,为表妹添茶之时,只见她下意识缩了缩手。

他昨晚就发现了。

昨夜吕潇潇离开之后,两人在池边露台聊着,他情不自禁从身后将她抱紧。那之后,她看他的眼神就常躲闪,也不再像少时那样自然而然地接受兄妹间的肢体触碰。

难道她发现了

想到她的躲避,朱荃心中一道刺痛。

“你是不是”朱荃眼神沉下来,脸色认真无比,开口问道。

“啊”她脸上有一丝故作随意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