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位骑兵,在转头时与风临对视,留下一句话,“要为我们报仇。”
“不”风临失声喊道,却没能阻拦住她们的步伐。
白青季早已满眼是泪,情绪激动难平,却仍死咬着嘴唇,对着赤风狠拍一下,“快”
风临回头,眼睁睁看着一位北骑被人用枪穿透胸膛,横挑下马,霎时遭马蹄践踏,风临失声尖叫:“不不我不值你们如此啊”
赤风奔波一天,已是强弩之末,在此危急之时,却也拼了命向前奔跑,前方一处坡路,纵然不熟,却也无可选择,直奔而上,竟又拉开一段距离。
眼看目标渐远,追击的柳合心急,想起离京时殿下嘱咐的话,此刻正是当用之时,赶忙唤来副将,命人拿出一绸布包裹着的东西,交予手下最快的骑手,低语了几句,喝令其追赶。
“定安王再往前走便是悬崖还不早勒马,何苦拖着手下走这条绝路呢”
飞骑举着绸布包裹追去,大声喊道:“您离京许久,想必心中甚是挂念吧但自您走后便未收到京中书信,您不觉得奇怪吗您难道不好奇京中发生了什么吗”
风临双目滞住,僵硬地转向后方。
飞骑喊道:“皇夫久未来信,您不奇怪吗卑职这里有几封文书,您或许想看看听闻殿下您待皇夫孝顺恭敬,我们将军也是孝女,体恤您的孝心,不忍您错失生父最后的消息,特命卑职将东西丢于此处,飞骑营与顾家军会后退二十丈,暂不追击,您若还挂念皇夫恩德,可取来一观”
说罢,这人扬手一甩,将东西丢与地上,后调转马头,后方追兵竟果真慢慢减速停了步。
风临猛地勒停赤风,手脚冰冷,道:“她说谁皇夫”
白青季道:“殿下别动,我去取来”说罢驾马回头,路经包裹时以陌刀一挑,回身便走,一路未停。
白青季追上风临后并没有留于原地,一众人沿路狂奔一段,却不想此地不熟,前方地势愈发高耸,隐隐无路,竟真的是一处断崖。
“这路是不能走了,看看有没有别处能逃”众人说着纷纷停马,一边四下观望,一边屏息听后方声音。
一人驾着马跑到崖边,喊道:“底下是河却不知结冰了没。”
“难道你想跳么胡闹”另一人道。
顾不得她们的话,赤风一停,风临便跳马,踉跄着跑到白青季面前夺过绸布包,慌乱地撕扯开。
里面三本文册掉落在地,风临都来不及捡,直接扑跪在地上,两手抓起一个便展开看,却不想迎来当头一棒,只这一眼,便叫她面色惨白。
她猛然合上了文书,双手僵硬地停在空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短短一瞬,冷汗已攀满她的脸颊。白青季见状慌忙问:“怎么了殿下”
可风临只是一副惊慌模样,并不回答。
她缓缓低下头,重新打开了手册,颤抖的手指夹着纸张抖出沙沙的响声。
再看一眼,还是那些字。
“皇帝制曰:皇夫子氏,帝王之佐,淑德之配,忧勤于苍生,福被于四海。夫与朕少时相扶持,而今二十五载,夫之贤德,无以加矣”
密密麻麻的字,她只看得清四个“皇夫崩逝”。
皇夫崩逝,皇夫崩逝,皇夫崩逝什么意思
风临只觉两眼发黑,手脚力气突然抽空,一阵阵不适翻滚着胃部,带起阵阵耳鸣。
她的手指不住地摸索着那四个字,冷汗蹭花了笔锋,面无表情地重复手指动作,心中却慌道: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皇夫,是父亲,崩逝,是指贵人西去。字拆开都认得,怎么组合在一起,她却认不得了
皇夫,崩逝。
父亲,死了
啪地一声,风临狠狠合上文册,她用了极大的力气,仿佛要把什么揉碎般,文册被挤得皱皱巴巴,纸锋划破了指尖她也无知无觉。
胡说胡说胡说走的时候父亲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崩逝这一定是骗人的,骗人的
风临这么想着,眼前却不停浮现皇夫的白发、瘦削的身影。她瞥到了“惊闻噩耗”这几个字上,心骤然一缩,整个人立刻就垮倒了。
“假的假的她们骗我的。”
风临僵硬地丢掉这谎话,跪伏在地上,逃避似地去抓另一本。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也不知笑给谁看,笑得极为难堪,抖着手打开了第二本文册。两眼盯着白纸黑字,勉强辨出这是一封请求赐婚的奏章。
是缙王风恪请赐丞相之子子徽仪的奏章。
在文书的最后,那预留御批的空白处,没有写准,也没有写否,却盖了一个朱印。
风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胃猛一阵抽痛,风临不由得蜷缩起身,无力地把这封文书推得远远的,边推边笑,“哈哈哈赐婚我还没死呢哈哈”
“我不惜跪地相求,以功相换的姻缘,您就如此随意地收回还想转赐他人赐的对象还是我的皇姐哈哈
如果您的圣意如此反复无常,那我当初的努力与祈求究竟有什么意义给您平添乐趣么”
风临凄笑着盯看剩下的那一册文书,忽生出一股自暴自弃的情绪。
还有什么
死了爹,失了婚,她人生仅有的几样珍贵之物已经尽数离去,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打击到她吗她还有什么没有失去的
风临黑眸微瞪,忽猛地扑向最后一本文册,两手抓着外皮死命扯开。一封密旨应声展露在她的眼前,带起一阵尘土飞灰。
风临努力睁大了眼睛,才看清上面写的字。
“此次南征,既有顾卿,朕无忧虑。卿前信所报诸事,朕已阅览,楠安诸事,悉由卿裁夺,大可自便,不必件件传告。
南征之外,朕另有一事欲托卿,卿勿拒。
定安年岁虽小,然狂姿既显,戮业繁多,已露虎狼之气,若任之长之,必轻朕威,祸社稷,不可以留。今朕思江山而痛舍小情,密卿除之,假佞珣之争,全一箭双雕之美,保有四海清平,扼祸苗于初发。
卿宜密行谨计,不为之所察。
事成,卿为镇国之将。”
风临呆在原地,两只手死死抓着文册两端,剧烈地颤抖起来,纸张被扯得紧绷,发出细微的哀嚎。
她两眼发黑,此刻感觉不到别的,只有痛,由内而外,由心及指尖,难以形容的、天崩地塌的痛楚。这实在是太疼了,疼到风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连一丝丝力气也使不出,只能跪坐在地上,浑身发抖,一遍一遍,不可控地回想这些锋利的文字。
“啊哈哈祸社稷,不可以留”
“戮业繁多痛舍小情扼祸苗于初发哈哈”
风临突然大笑,抓着文册吼道:“原来我拼死打下的胜仗,在你眼里是戮业原来我这个任你驱使的人,在你眼里是祸国灾苗啊”
呲拉一声巨响,那锦册文书不堪拉扯,被那双苍白的手生生扯断了。
巨大的帛裂之声如一声嚎叫,惊得周围铁骑敛声回头,谁都不敢上前。
风临抓着两节断册,跪坐在地上,嘴唇隐隐发紫,浑身发抖。
她想起武皇封她为镇北军将军时,自己跪在白茫茫的营地,向着圣旨发出的誓言:“臣愿为陛下臂膀,效鹰犬之劳,护国疆安宁,抛颅洒血,万死无悔。”
祸苗
她想起自己接到平东患的圣旨时,迎着凛冽的北风,回复御使的话:“凡陛下心之所往,皆臣剑锋所指。”
祸苗祸苗
她想起过去所有的驱使遣调,想起她所遭受的所有屈辱磨难,那一场场浴血厮杀,那一次次死里逃生,她痛恨鲜血,她厌恶死亡,但每一次接到那绣着龙纹的圣旨时,为了国,为了民,为了她,自己最终都去了。
祸苗祸苗祸苗祸苗祸苗祸苗
一滴一滴,有什么落下,坠在崩裂的指甲上,混着血珠,晕开在墨迹之上。数年风雪涌上心头,历历幕幕,桩桩件件,残忍凌虐着她早已坍塌的精神。
风临终于抑制不住,抓着断册,发出了不忍卒听的凄笑:“狂姿戮业祸国灾苗原来我风临多年守疆卫土,到头来在你眼里,竟是个祸国殃民的灾星”
“我保护的背弃我我敬爱的要杀我苍天啊我究竟是有多该死,才要你这样践踏我”
她嘴唇发紫,抖着手捂住心口,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陛下”
“你要我的命,何苦如此直言便是我岂有不给的你为什么要这样杀我”
“为臣为女,我可曾负过陛下陛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你关我囚我,你一纸圣谕把我踢到北疆,你让我在纷乱之地充兵做卒,你叫我在血海尸堆里守疆五年
五年,整整五年,一次都没让我回京过,我五年没见过家人没见过朋友,你这么过分的安排,我都接受了我什么都毁在那了我说什么了吗我全都接受了我像条狗一样被你丢来喝去,我都忍下了你还要我怎么做你还有什么不满”
“我和你求过什么过分的吗我就想做个好点的皇女,我就想对得起她给我的封号,我就这么点心愿,我为了这拼尽全力,什么脏水脏活我都忍了,这条命我都拿来搏我连死都甘愿这都不行吗,这都过分吗可你居然这么说我,这么对我
你要杀我,刀斩首、赐毒酒,哪个不行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这样拿同袍的血来凌迟我你为什么要拿我的赤诚来诛我的心
这样的杀法,你不仅杀了我的人,你是连我的心、我的魂都虐杀了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样对我你就这样恨我吗你就这样恨我吗”
“你是我的母亲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是当真这样恨我,还是,你欺我没有姐姐了,也没有父亲了”
那文书上的一撇一捺此刻都化作尖刀,飞入口中,顺着咽喉吞进她胃里,刺得鲜血淋漓。
风临嘴唇颤抖,眼泪滴落在尘土,抓着那三封文书崩溃地嚎啕:“欺我都欺我”
“欺我年轻欺我无依拿我的忠心骗我拿我的热血戏弄我逼我至此我一片忠心啊,竟被逼至此偌大的天下,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我竟狼狈至此”
“陛下我谢谢你”
“你让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一个错”
风临流泪低下头,抓着心口,突然喷出一股血来。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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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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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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