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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帆文学网 > 太女 > 第 100 章 第一百章 莲花去国一千年

第 100 章 第一百章 莲花去国一千年

夜狱。

凄厉的惨叫穿透暗牢,声哀如被活剥皮的猫,叫整个夜狱都为之一悚。

两天一夜的折磨,使得铁链下的姑娘惨淡失色,其形容狼狈不堪,便是叫王府人来认,怕也很难认出这是那个寒江管事。

血淋淋的手指还夹在刑具里,寒江已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垂着脑袋摆在那,死人一样。

面前内卫道:“再问一遍,那布幅都谁经手了”

寒江心中凄凉,有气无力道:“没有没有冤枉”

审讯的内卫对行刑的人说:“拶子还是不够紧啊。”

寒江后背发凉,不待喘完这口气,一股剧痛骤然自食指而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内卫扣了扣耳朵,道:“还没想起来么”

寒江抖着血淋淋的手指头,小口小口吸气,身上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她腿上身上都已受过刑,此刻身心俱碎,听闻内卫的话,她满目绝望,凄然道:“我要想起什么没做过的事,要怎么想起好冤枉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信呢我们没有做定安王殿下的人不会做这种事你们为什么不肯信”

“嘿”那内卫白了一眼,跟同伴笑道,“她还跟我吼起来了。”

“你不行啊,没震住。”

那人乐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寒江道:“姑娘,别不知好歹,我对你算够客气的了。念着你原来是宫里的人,进来两天都没跟你动真格的,不然你还有这模样在这喊你得领情才是啊。”

寒江耷拉着脑袋,眼里落下两滴泪。

“不过客气也是有限度的,我们头儿耐性可不大好。先礼后兵先礼后兵,礼我们算是礼完了,你再不说点有用的,我们可要来真的了。”

寒江听了这话,没有应答,她虽已泪满面,但对此言,仍报以一声冷笑。

“得。把东西抬上来吧。”

内卫啪啪拍手,牢外进来一溜人,在审讯者身边满满摆了一排刑具,每放下一件,寒江的脸就白一分。

待人退下后,审讯的内卫乐呵呵用手指点了一圈,道:“来哪个呢呵呵,寒管事的头很硬呢,却不知人头比起铁,哪个要更硬些

我们先试试这件铁笼头吧。”

“不不啊”

在女孩凄厉的惨叫声中,那内卫扣了扣指甲,语气随意道:“早说,就少受罪,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为着个不在的人抗这股气,有什么用她早看不到了。”

寒江已气息奄奄,再听这几句话,没一个字不扎在心上,可她仍硬挺着,垂下脑袋,泪水涟涟,固执地念着两个字:“殿下”

另一间刑房,架上刑具已一半沾血,然房中却没有惨叫声,仅有极力隐忍的喘息,沉闷而压抑。

满地血水的刑牢中,平康挂在凳上,四肢糊血,喘息间,他口中呵出一缕白雾,那白雾飘出来都是抖的。

行刑的内卫丢下手里东西,跟同伴道:“这人莫不是哑巴”

另一个起身拿起个钢鞭,走到平康身侧,照着他小腿毫无预兆就是一砸,一声裂骨闷响听得人耳发麻,平康骤然不抵这惊心剧痛,啊一声叫了出来,一张口洒了满衣襟的血。

那拿钢鞭的内卫扭头看同伴,道:“不是啊。”

“哈哈,这个白面小生倒蛮能忍”

平康低着头,也不知听没听见她的话,长长的头发杂乱散下,沿着发缕滴着血珠。

她们拿剧痛折磨他,他也在借着这剧痛翻找回忆,一件一件回想那几天的事,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府中装点的人都是他亲自选的,自事定下后,灵殿便夜夜有人轮值,不可能有人动了手脚而不走漏风声,值殿人不会有问题。至于府里旁处会是文轩阁的人做的么不,她们插不进王府内务,若有动作,他和寒江不可能不察觉。

如此可以断定,那布绝不是在府里做的。

采买是采买的环节么在府外。

平康仔细思索,采买的要手都是自己和寒江信得过的,单子货商他们也一一查过,应当不会出错啊不,不有一类,是他们平日不常往来,而此时却不得不用的

因受刁难,皇城内于此丧多有怠置,许多料纸存心慢待,他与寒江一心想叫殿下走得风光些,逼不得已,只得在御中下拨资物之外,添钱于京中采买不足

殡丧之商,正是此时他们不得不用的

平康思到关窍,一时激动,愤而瞪目,心道:好哇,原来等在这里我们布纸不足,只能外头去买,京中能供起贵亲用的店也就那几家,我们本就没得选,只怕那布早便织好了,摆在那里,只等着我们去买呢

采办众多,一股脑进来千百件堆起,我同寒江又怎能件件掌眼即便一块块、一张张的看了,又怎可能拿剪子每块剪开,翻翻里面有什么

他越想越气,不由心内愤道:从一开始,便都是算计好的只怕御中刁难克扣,也是有人授意的

身子给这怒火一烘,竟有片刻忘了疼,平康无端咬起齿关,继续思索:如此想来,方才觉得灵殿里人无异,也是托大必得有那么个人,自众布之中将写了字的捡出来,在安置在灵殿上挂起。

这个人不必起眼,甚至不必在府里管什么要事,只消在挂灯批布的杂务上说得上话便够了。这块挂哪里,那块挂哪里,反正在旁人眼里都是一样的布料,谁会为这个去较真

平康给自己气得够呛,嘴里咳出血沫来,脑中已有了几个名字,只是还不定到底哪个,此刻只恨得牙根痒,只想活活掐死那人。

怒火烧得他肺腑冒火,混着剧痛,眼前一片模糊,恰此时,身边的内卫们都纷纷回头,像是看到了什么谁,一齐起身对着牢外行礼。

平康费力抬起头,门外的阴影里,孟品言的背后,一张微笑的脸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慕大人”

圣驾轻易不出皇城,然这几日,却频频往定安王府去,一待便是小半天。刘育昌伴驾多年,看得明白,武皇并不全为定安王后事,她频繁往来,只是因为皇夫在这。

自撞柱后,皇夫连着数日昏昏沉沉,即便偶有清醒,也是头疼难下榻,吃些汤水也总呕出来,样子不好。御医不敢冒然惊动,加之风依云也极力劝说,便以皇夫身体为重,暂于定安王府修养。

定安王府暗里人空了一小半,眼下管事的暂落在一个叫银川的姑娘身上,也是寒江先前从宫中点出来的,勉强能应事,安置了栖梧宫的人。

因着先前的乱子,加之圣谕有先言,定安王府的丧仪早已草草完毕,眼下府内尤为清静。

武皇来时,是上午近晌,日头正好,该是人最精神的时候,可皇夫却在睡着。

细白纱布裹着他的头,于脸庞肤色相触,倒分不清是布更白,还是人脸色更白。武皇俯下身,以极轻的动作去触碰了下皇夫的脸,心中不禁道:他如今的脸色,都快抵上风临了

心肠给什么刺痛,武皇眼神微恍,手也仅仅敢轻触一下,指尖感受到他的体温后便立刻收回来,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把手藏在身后。

身后人给她搬来椅子,她就在榻前坐下,屏退众人后,就望着皇夫,什么也不做。

榻上男子容颜清绝,雪发如银,睡颜如仙,欣长身躯似竹卧在床上,轻盖层被,隐约起伏出好看的线条,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绸被上,像玉节一样,指尖泛着莹莹润光。这双手的字画和它一样好看,寥寥几笔,便能勾勒出一株筋骨修美的兰。

她是很喜欢看他绘兰的,可现在才恍惚想起,他已不知多少年没画过兰了。

武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拿起皇夫的左手,轻轻翻过来看他的腕伤。她不是能共情别人的人,此刻却觉得,这道伤像是割在她心脏上。

不能多看,武皇轻轻放回了他的手,静坐着望他。

她想和他说点什么,却发现少时彻夜长谈的人,如今却找不到一个开口的话题。她恍然想:原来,我们已经成这样了

可武皇还是要说的,她总是不甘顺服的,于是便轻轻扯起嘴角笑笑,像是恋人间抱怨道:“你以为朕不知你为何留在这么,你啊,不就是怕朕对这王府做什么吗,同朕耍这样的小心思”

然没想到,她只是用极轻的声音刚说了几句,榻上人立刻便索起眉头,显露出痛苦的模样,仿佛这个昏睡的人听到了什么恶毒的诅咒一样。

武皇愣愣注视着他,心如刀绞,却也不敢再言语,僵硬起身,轻手轻脚退出房门,在房门合闭时,回头忘了一眼,冷漠的双眸难得流露出哀戚,“南玉,朕该拿你怎么办”

出了厅,在廊下武皇见到了垂首而立的风依云,这个孩子不知从何时起,见到自己也不再笑了。她目光顿了片刻,很快便找好了理由:这是难免,最近的事确实不教人开怀。??

她走远了点,却又想起什么,迈了回来,于风依云面前低声问道:“他的手腕是什么时候的事”

风依云以嘶哑的声音回答:“回陛下,是定安王丧仪前日。”

武皇沉默地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晌午的日光投在她身上,落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下台阶时,她想:也许过几日,南玉就会回到宫里,那时我自好好待他,十倍的疼他,再不教他受一点苦。他生气了,我便哄他,他脾气变了,我便让着他,他身体不好,我便收尽天下灵药来补,总能将他补好。那时我们长长久久,还会有许多日子可过。

然而几日后,她并没有等来皇夫,反等来了定安王的尸身。

尸身归京那日,北军的将领也终于赶来了,她们风尘仆仆,满身疲惫,黑压压挤在定安王府的门口,却异常沉默。

当初定安王的死讯传得异常快,北疆得知的消息竟没比华京晚多少。噩耗一到,漠庭的袭扰随踵而至,那骚扰的样子,就好像在得意那少年亲王的死讯,也像是在发泄对她生前压制的无力反抗。

甚至于那几日抓到的漠庭俘虏也得意洋洋起来,她们脸给揍得肿了,牙也给打掉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在见到北军时,却仍扬起下巴,尤为快意地说道:“我承认,你们那个亲王确实有点厉害,不过终究还是死了。”

“现在到我们的好时候了。”

即使杀尽这些狂言的人,也消不了北军的怒火。纷争扰了北骑多日,也阻了她们奔往京府的步伐。

好不容易压稳局势,紧赶慢赶往这里奔,却还是晚了。

其实,从开局就晚的事,到了尾声,也不在乎晚多少了。

就像那些人说的,人终究还是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死一天两天,死一年两年,死百年千年,都是一样的。

北疆目前的状况,实在不能离人,但秦老将军无论如何,也执意上书,乃至于一日连发五骑快马,也要请武皇允准回来看一眼。

她戍北多年,从没求过陛下什么,这次却说得这样可怜,甚至在武皇第一封回驳后,不惜请京中旧友上书劝说。武皇终究还是准了。

到了定安王府门口,也没什么人识得她。原先秦老将军曾和风临讲过,等自己过两年得空回京,风临要怎样迎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