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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李振东想了一下又说:“语文教育要更加关注学生的情商。这一点我们过去可能是忽视了。学语文的人是需要一点感情的。麻木的人只会学死板的语文,当然也学不好语文。语文教育更讲一个‘趣’字,一个‘情’字,一个‘活’字。我们常常高喊采用诱思教学,吸引教学。但我们往往少了些耐心,少了点童心。比如,在教学盲人女作家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这篇文章时,我们因为课时紧,任务重,也因为料想学生不太感兴趣,大概都是作为自读课文让学生自己看看了事。恐怕很少有人会像吉林长春五中的肖礼老师那样去做:他抱着一个大纸箱走上讲台,顿时引来学生一片好奇。他要学生自告奋勇地蒙住眼睛,然后从座位上到讲台前去抓取箱中的东西,然后用手摸,用鼻子闻,猜出它是什么东西。学生的猜测五花八门,有不少都猜错了。这样做了以后,肖老师才让学生进入课文。课后一位学生写道:‘我感谢我们的语文老师给了我海伦似的感知世界的机会,感谢通过这样的感知,让我对现实生活充满了以前并不珍惜的爱。’

知识可以传授,感受必须体悟,而我们的语文课也常常把体悟的东西当做传授的内容,这样就难免死板。英国一所学校,要求学生必须扮演一天残疾人,有扮演盲人的、也有扮演瘸子的、还有扮演聋哑人的。校长说,爱心是需要感受的,只有自己曾经是‘残疾人’,才会有真正的感受。并且只有这样,将来面对残疾人时,才能从人性的角度平等地帮助他们、爱他们,因为自己曾切身感受到别人的帮助。

在一定意义上,我们似乎可以这样说,语文就是生活。把学生引向生活,把生活带进语文,让学生触摸鲜活的、亲切可感的生命化语文,学生便能感受到语文的生命脉动。陈奂生离我们远去了,但千百万进城打工的农民工还在;‘烛之武退秦师’的惊心动魄远去了,但国务院总理答中外记者的妙语连珠还在;装在套子里的别里科夫远去了,但装在分数里的学生还在;买人血馒头的华老栓远去了。语文的外延与生活的外延相同。生活有多宽,语文就有多宽,心就该有多宽。”

李振东讲的太深刻了,他对语文教学的内容了如指掌,许多课他都教过,举例子信手拈来,运用自如,而又如此生动,让宋晓丹听了赞叹不己。

马丽娇下午没课,英语组的一个年轻老师找她一块到校办公室,给职称评聘表盖章。文书见她俩进来,热情接待,并从抽屉里拿出公章。这时,总务主任走了进来,大声地问文书:“李校长在吗?”

“在。”文书回答。

“我得找他,让他签字报销。”总务主任说完要走,被文书拦住:“你现在别打扰李校长,他刚才告诉我,有重要事,谁也不接待。”

“什么重要事呀?”总务主任问。

“正和一个老师谈话呢!”文书边说边把章盖在了登记表上。

“和哪个老师谈话这么重要?我进去让他签个字就得了。”总务主任说着还要去,文书急了,赶忙过去把他拦住,“李校长说了,不让别人进去打扰。你进去了,我工作不就失职了吗?”

“和谁谈话呢?”总务主任又问。

“和宋晓丹老师。”文书回答。

一听是宋晓丹,总务主任做了个鬼脸,“啊,和宋大局长谈话,那我是不能打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清背冲着他的是马丽娇。

听了这些话,马丽娇的心里很不好受,盖完了章,她和女教师离开。她让女教师一个人回教研组,说自己还有点别的事,就一个人来到了校长室的门外。门没关严,还留着一个挺大的缝,里面说话的声音清晰可见。她听到的是丈夫李振东那洪亮的声音:“语文训练要像种庄稼一样精耕细作。刚才说了要让学生像庄稼一样自由呼吸,给他们广阔的思维空间。一定有人会问:那么考试怎么办?谈这个问题,我想要澄清一个认识误区。我们常说高分低能,其实,想一想,那些成绩好的同学能力是否就低呢?分数低的同学能力就高吗?回答应该是否定的。能力和分数本质上应该是统一的。搞素质教育不能惧怕应试,但也不能为了应试而扼杀了学生在情感、思维方面的天性。要保证学生真正学有所得,还应该加强语文训练。语文能力的提高,是以一定数量的语言材料积累和反复多次的语言实践为基础的。

仔细想一想现在中学生的语文水平,我们就会感到着急:一名高中生,已学了近十年语文,却写不对一张请假条,表达不清一个意思,写不好一篇文章,读不通一段文言,提不出一个问题,这不能不说是语文教育的问题。汉语水平低下已不是个别现象,语言错误不仅出现在中小学生的口头和书面表达之中,甚至出现在大学生、硕士、博士的口头和书面表达之中;不仅出现在书报杂志、广告标牌和电视屏幕中,甚至频频出现在学位论文、学术著作和字典辞书中。‘无错不成书’,‘无错不成报’,‘无错不成论文’已是司空见惯。所以科学、严谨的训练是必须的。但是语文训练不等于做题,单纯的做题就把学生变成了流水线上的产品。”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宋晓丹着急地问了一句。

马丽娇隔着门缝看去,丈夫李振东坐在写字台的椅子上,满面红光,满脸笑容。宋晓丹坐在离他不远的沙发上,也是满面笑容。她正向丈夫发问呢。看到这场面,马丽娇的心里确实不好受。当初,真是不应当让宋晓丹回到一高中呀。尽管她知道丈夫不会和宋晓丹再有什么,可这种亲密的谈话,作为妻子,她也是难以承受。

“振东,你说语文训练的核心是什么?”宋晓丹又在发问。

“我理解,核心是习惯。叶圣陶先生曾说过‘什么是教育,简单一句话,就是要养成良好的习惯。’张志公先生把它表述为‘字要端端正正地写,课文要仔仔细细地读,作文要认认真真地做。’但听说读写四种基本能力,训练起来总觉得如隔靴搔痒。听,成了听老师讲;说,成了老师一个人说;读,基本上是读望天书、读哑巴书;写,基本上是随心所欲,信手拈来。

加强听说训练,要注意把课堂上师生的单打变为‘双打’,变为‘混合打’,多搞点小组合作学习。读写训练要注意培养学生阅读中的‘写作意识’和写作中的‘读者意识’。在读的时候要想到别人的思路,而不是单纯的字词句的积累;在写作的时候要想到读者,自己做一个读者,考虑阅卷者的感受。”

谈了这么长时间,他们怎么还不说完呢?站在门外的马丽娇心中焦急。她想进去,借口和丈夫说点什么,把他们冲散。但她知道,一旦这样做了,丈夫会不高兴的,甚至会使问题走向反面。她了解自己的丈夫,这个时候进去,确实不好。不进,他们又没完没了,她还不想走开。只得在门口继续听他们的谈话。

“语文教育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我们语文教师要像农夫一样浪漫潇洒。”李振东又侃侃而谈了。

“长期以来,唯考试是从心理严重地束缚着广大语文教师。教参怎么写,就怎么讲;前人怎么说,就怎么说;同事怎么教,就怎么教。机械的教学模式和死板的应试技巧让教师失去了独立思考的品格。而事实上,教材并不是至高无尚的权威,教参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参考,同事的见解也仅是一家之言。重要的是应该有自己的思考,重要的是应该引导学生大胆思考。有时,存异比求同更重要。语文教育,不能让我们和我们学生的脑袋成为别人的跑马场。否则,不仅会贻误学生,使他们的思维日趋懒惰,从此跟在别人后面亦步亦趋,也会害了我们自己。高中教师尤其是语文教师,出现的‘早衰’现象,已引起人们的重视,而我更担心的是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教学理念的日趋保守,教学方式的日益僵化,将使我们未老先衰。”

“有这么严重吗?”宋晓丹紧张地问了一句。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问题是严重的,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教材有不当的地方,是不是能够删换一些篇目,增加一些课外美文;教参说法太死板,是不是能够给学生讲点自己的见解。陈寅恪先生上讲台的第一天就对弟子们说:‘书上有的我不讲,别人说的我不讲,我讲过的我不讲,今天我只讲从来没人讲过的。’这是何等的风度,何等的潇洒。中学语文自然不能像大学那样来教,我们当然也绝不能与陈寅恪这样的大师相比。但说点自己的或是多样的意见,我想还是可以的。”

“振东,你当了这么多年的语文教师,对语文教学这么有研究,你觉得语文教师好当吗?”宋晓丹问了一句。

“怎么说呢?说好当也好当,说不好当也不好当。说好当,语文教师谁都能当,只要认字就行了。可真正当一个优秀的语文教师,那就是太难了。我给你打个比方,上大学读中文时,我最羡慕的是作家,也曾经努力当一名作家。现在看,当作家太容易了,写一本书,自费一出,加入了省、市作协,就算是作家了。而做一个优秀的语文教师呢,那可就是太难了呀。”

“怎么难呢?”宋晓丹又问。

“这么说吧,我很伤感作为语文教师已很少写点文章,写点诗歌,写一点能表达真性情、能与学生进行灵魂碰撞的东西了。谈古人的诗文,我们给学生条分缕析,都说这里好那里好。可是没有激动,没有兴奋,没有手舞足蹈,没有泪眼迷蒙。这不叫真语文,语文老师一点儿也不潇洒,一点儿也不浪漫,甚至多愁善感都不会,很可悲!

醉卧溪头,狂歌五柳,种豆南山,采菊东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酒黄昏,行吟泽畔,这是我很向往的境界。虽然现实与理想总有一段距离,但我仍想拿它与你共勉。说来有些纸上谈兵,但只要孜孜以求,总会有潇洒的一天。”李振东满怀深情地说。

“振东,你说的真是太好了,太让我受感动,受启发,受教育了。”宋晓丹声音激动地说。

“晓丹,其实,只要你努力,用不了多久,你一定能超过我的。我对你的实力,还是十分了解的。”李振东说。

“真的,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宋晓丹欣喜地问。

“那当然。我们曾经是夫妻嘛!”李振东笑着说。

门外的马丽娇听了这话,心脏气得突突直抖。她再次向屋里看去,宋晓丹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那个大笔记本也拿在了手中,“振东,浪费你这么多宝贵时间,多谢了。”

“别客气。这些观点也是一家之言,仅供你参考。希望不久的将来,看到你的教学成果。”

马丽娇知道他们谈完了,要分手了,她赶紧离开了校长室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