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蝉衣出发前买了很多东西,西北环线六月末还是冷,但日头毒,紫外线恐怖,她备了防晒和衣服。
外套也是冲锋衣,跟李潇常穿的那件差不多,但是粉色的,陈蝉衣配了件灰白的工装裤,搞了副墨镜。
她从前没穿过这种类型的衣服,衣柜里的都偏温柔,很有女人特色。中性随意的是第一次。
他们去西宁是从南京禄口机场飞,只有早上七点四十的机票,三个小时就能到了。
然而从润州过去也要一个小时,基本上四点半就要出发。
李潇担心她闹觉,特意给她说了。
他前一夜就把箱子封箱,衣服也找好摆在床头,到时候穿上洗漱完就能走。他买了点面包,给小姑娘垫垫肚子。
陈蝉衣看他忙来忙去,思索了会儿:“那我要做什么哦?”
李潇查两个人身份证件,没抬头:“你睡觉吧宝宝,四点钟喊你得起。”
“哦。”那她就睡觉了哦。
那晚十点他就上床了,李潇呼吸安静,就是旁边人动来动去,他实在没忍住摁住她,表情有点无奈:“不睡了?”
陈蝉衣眼睛亮亮:“睡不着,感觉明天出去玩了好兴奋。''
她是有多想出去玩。
李潇失笑,揉揉她头发:“不睡明天要没精神了。”
“没关系啊,飞机上可以睡。”
“飞机就飞三个小时。哪里够。
“我觉得够了呀。”
“真不睡?”
这回她犹豫了一下。
陈蝉衣在黑暗里看他,男人眉骨很突出,眉弓平直,眼窝深陷,是副有些痞气的长相,看她的眸光却很温柔。
“不知道。”她小声说,“我想到你,觉得好喜欢你,我睡不着。”
说不上来,内心很澎湃,想想是和他一起去西北,她恨不得下一秒就是明天。
李潇沉默着看她,心里突然就像是被撞了,血肉模糊一滩。
他拇指蹭蹭她脸颊,眸如点漆,低声道:“睡吧,也不是明天就看不到了。”
语调平静,没让她听出来别的。
陈蝉衣哦一声,凑过来紧紧抱住他腰:“那睡哦。”
“嗯。”
青海那天天气晴朗。
西宁落地时,是上午的十点四十,下飞机时从机舱往外望,苍天一碧如洗,然而等真正出了机场,大西北冷凉而苍茫的气息,才呼啸而来。
李潇在当地租了辆越野,他要自己开国道。
陈蝉衣没坐过越野,挺稀奇的,小脸上星星点点的惊讶。
豪车她其实见过不少,但那些车都太过精巧,看着就知道身份尊贵不俗,精致而冷漠。
然而她在西北,踩着扎实的土地,觉得自己一瞬间从纸醉金迷中醒过来。那辆越野车通体黑色,李潇长得野气,即使穿最普通的冲锋衣,依然遮不住身体蓬勃的生命力。
跟那辆车很搭。
但她突然想到个问题:“完蛋了。”
李潇拿了车钥匙,正把行李往里搬:“嗯,怎么了宝宝。”
陈蝉衣尴尬说:“我不会开车啊。”
她以前出过车祸,有点心理阴影,高中毕业身边人都拿到驾照,可她至今还不会开呢。
李潇一愣,旋即笑了:“我开啊,你靠着睡觉就行。”
“那很累的。”大环线很长,他又要开车又要陪她玩,身体哪吃得消。
她越说越难受:“而且你伤才好呢。”
李潇低笑一声,把她背的小包扔进车里,再把她塞进去。
他从另一边上车锁门:“你对你男人能力有什么误解,我说能开就能开。”
“真的吗?”
他气死了,笑起来:“你坐着吧。”
李潇低眸给她扣好安全带,单手打转方向盘,将车平稳驶出广袤大道:“走了。”
西宁苍劲干燥的风吹动他额发。
他们望见日月山,也望见青海湖,阳光下午的时候变得很毒辣,但气温还是只有二十度,李潇怕她冷,把窗户关起来。
陈蝉衣又摁下来,西北的风总混着尘沙,她长发飞扬。
这些年西北的宣传其实做得不错,原本苍凉荒芜的青甘大地,这时候旅客却很多,大多数都是自驾或跟团,沿着西北大环线走,一路领略大西北别样而独特的风情。
陈蝉衣趴着窗户,能看到连绵的草地。快靠近青海湖的时候。
她说:“能不能放歌听,影响开车吗?”
隔壁车道大哥放的那许巍的歌声音都快上天了。
李潇笑:“不影响,你连车载音响。”
陈蝉衣摸出手机。
李潇侧目看她一眼。
他还以为小姑娘会放流行歌曲,之前在家里她也放歌,粤语歌多一些。
然而陈蝉衣有些羞涩:“我放啦?”
“嗯。”
“你不许笑话我。”
李潇唇角微翘:“为什么笑话你。
陈蝉衣很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找的这首歌,有一点点感觉土土的,你不许笑我歌品不好。
听歌哪那么多讲究,他笑着摇头:“不笑你,你放吧。”
陈蝉衣连上蓝牙,前奏悠扬明快响起,一秒抓耳。
就像置身在广袤青绿的草原,能感受到风的流速与方向。
“香香,看看花开的草原,
蓝蓝的天飘着白云。
香香,听听熟悉的牧歌,
唱着风吹草低的思念。
香香,瞧瞧你的娇模样,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模样,
少年的心泛起波浪。
香香,亲亲你的小嘴巴,
让它诉说你心里的话。
陈蝉衣说:“听到了吗,这首歌里面正好提到了青海湖呢。”
“叫什么?”
李潇瞥一眼显示屏。
陈蝉衣软声说:“叫《香香》。
他笑。
歌手的声音听着很耳熟,极具穿透力,李潇又看一眼:“谁唱的,感觉挺熟悉的。
这回陈蝉衣支支吾吾:“那个......”
“嗯?”
"
..凤凰传奇。”
李潇愣了一秒,旋即低低笑起来:“我说怎么这么耳熟。”
“干嘛笑啦。”她急了,耳根微红,“明明很好听的。”
她小时候就喜欢这首歌,之前在京城住的时候,有聚会,那些少爷小姐喜欢的歌都高雅得不得了。
问到她,陈蝉衣捏着衣角,放了这首歌,整个场子大笑。
他们觉得她好俗气。
“我是怕你也笑我,我才说土的。”她嘟着嘴巴,脸颊粉嘟嘟的,“其实一点也不土,真的很好听,又悠扬又遗憾的感觉。”
李潇笑完,肯定评价:“是好听的。”
“那你笑。”
“不是笑这个。”
“那笑什么?”
李潇扬起弧度,摇摇头:“第一次听曾毅老师唱那么多词,之前真是委屈他了。”
陈蝉衣也笑起来。
到了青海湖边,李潇带她下车去坐了游轮,她难得出来玩,特别臭美地换了身碎花长裙,在冷风里拍照片。
她的冲锋衣外套被李潇拎手里。
小姑娘被湖面的风,吹得鼻尖通红,眼眶里也泪花闪闪,但还是很有毅力摆姿势。
等从青海湖出来,陈蝉衣赶紧换掉裙子,裹好自己粉色的外套钻车里:“冻死了冻死了。”
李潇失笑。
他有瞬间发现好像能理解了歌词。
真是。
他心里汹涌又叹息。
瞧瞧她的娇模样。
“照片传给我。”
李潇把手机给她:“自己玩吧。”
她窝在副驾驶,翘着唇角看照片。
游轮行到湖中的时候,下雨了,蒙蒙细雨,然而下船倒是停了。
李潇从后座翻出个毛巾给她擦头发。
“以后要是出门,来这种海拔高的地方,记得多带两套衣服,毛巾也要备着。”
天气变幻莫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雨下雪,他担心她会感冒。
陈蝉衣给自己修照片,胡乱点点头:“哦哦。”
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他有点无奈,然而想想,要是今后他们不在一起,她家里应该会找贴身助理照顾她,不用他费心。
擦头发的动作停了。
他看她片刻,最后摸摸她的脸。
陈蝉衣仰起个小脸,眼瞳清澈如水地看他:“嗯?”
李潇摇头,收好毛巾:“走了。”
他们今晚还要前往茶卡镇,还要赶路,不能多停留。
越野车拐出去时,李潇从后视镜里看见一辆灰色面包车,那个车牌号他熟悉,从西宁开始就一路跟着他们,速度均匀,不远不近。
临近傍晚,西北的气温降低,冷风飕飕扑面,灌入衣领。
陈蝉衣有点累,睡着了,李潇把自己外套盖她身上,不声不响将越野车驶向国道。
那辆灰色面包车,第二天仍然出现。
在茶卡盐湖,他给她拍照,相机里面包车上下来的男子,静静注视他们。
李潇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陈蝉衣牵着裙摆,碧绿湖水铺陈在她白嫩的脚下,她羞涩问他:“好看吗?”
他换上笑意,捏了捏她脸颊:“嗯,宝宝好看的。
路过德令哈的那个夜晚,夜色笼罩。
陈蝉衣说:“你知不知道海子曾经写过一首诗。”
“嗯,什么。
“你不知道?那首好有名。”
李潇单手把着方向盘,袖子挽两道到小臂。这条大环线不算人烟稀少,近些年旅客激增,即便是夜晚,公路上也亮着如水般流动的灯带。
李潇车开得很稳,直直注视前方路况,点漆似的眼睛笑了:“你知道我语文不好。”
除了背烂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哪知道海子还写过什么诗,就背那一句都还是为了应付语文考试。
陈蝉衣轻哼,扳下遮阳镜,看自己茶色漂亮的眼瞳。
李潇半晌没声音。
直到车已经驶离柏树山。
“到底是什么。”
“不告诉你。”
“告诉我。
”
“就不。”
“啧。”李潇笑了,“别玩我了嗯?”
“那你说喜欢我。”
他笑:“嗯,喜欢你。”
她害羞地一笑,侧眸,认真望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是那句,‘今夜我在德令哈,今夜我只想你。''''''''
他唇边笑意减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