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的早饭总是最热闹,也是人到最齐的时候。
钟栖月坐在纪冽危的对面那排,但跟他还隔了几个位置。
纪冽危是纪老爷子最看重的孙子,自然是坐到老爷子身旁,他即使坐姿懒散,没什么正行的模样,家里也没有长辈敢说他一句。
好像都默认了,今后他会是纪家真正的接班人。
将来成为了纪家真正的掌权人,那该是何等的风光?仅仅只是现在的纪先生,就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她,能够高攀得上了。
她怎么还有底气去利用他的感情,达到自己的目的?
钟蕊未免太看得起她。
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吃早饭途中, 钟栖月一如既往的沉默,慢吞吞喝着面前的清粥。
却没想到,纪冽危忽然开口说:“栖月,你昨晚没有休息好?”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引得饭桌上所有人都朝钟栖月看了过来,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含着探究与疑惑。
大概都在想。
平常在家里,纪冽危基本很少跟钟栖月说几句话,今天怎么会忽然问起她没休息好?
钟栖月心里紧张,抬眸,抿了抿唇上的湿润,乖巧地回道:“昨晚睡得很早,多谢冽危哥的关心。”
“是吗?我看你眼底都有乌青。”
钟栖月轻声说:“大概是夜里做噩梦了。”
纪依雪眼神瞥了眼钟栖月的脸, 瞧着跟往常没什么差别, 好奇问:“哥,月月眼底的乌青根本不明显,你是怎么看到的,你该不会一直盯着月月看吧?"
纪冽危轻声地笑:“不行吗?”
钟栖月能明显感觉出来,那些长辈看她的目光都变了。
正在窘迫的时候,纪冽危说:“我看你最近也胖了不少,少吃点甜品。”
纪依雪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腰,又看了眼钟栖月的细腰,两相对比,气得脸都红了:“我就说!冽危哥果然是想要损妹妹们!一会说月月有黑眼圈,一会说我胖了,真可恶!”
这个小小的插曲,逗得饭桌上的长辈都笑了。
何晴看了眼钟栖月的腰,也觉得自家闺女的确胖了不少,严厉叮嘱:“你最近少吃点,晚上也不要吃甜食了!”
“妈!”
其他人都在笑纪依雪胖了的事,钟栖月却笑不出来。
纪冽危今天能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这样主动关心她,下一次他又会做出什么,让她时刻提心吊胆的事呢?
吃完早饭出门,钟栖月和纪依雪同行。
一路上,纪依雪都在忿忿不平地念叨:“冽危哥真讨厌,要不是长了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喜欢他的人肯定不会很多的。”
“月月,我敢肯定,我哥他绝对在骗人,他绝对没有女朋友!那张嘴实在太不饶人了,如果谈恋爱了,那女方怎么会受得了他?”
钟栖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因为当初在恋爱时,纪冽危说话从不这样。
他总是很宠她很疼爱她的,那时候她可以对着他任意地撒气,或是无理由的闹脾气,他也总是会在一旁懒懒散散地笑着,再把她搂进怀里,一下又一下温温柔柔地轻吻她的唇。
他很多时候也肉麻兮兮的。
他会抱着生气中的她问:“我的宝宝怎么气性这么大,谁又惹着你了?”
那时候她还有点恃宠而骄,说是他惹她生气,她说不喜欢他的聚会有其他女生出现,他得知她生气的理由后,也只是笑得更开心了。
后来,他会抱着她说,只要栖月不喜欢,他的世界,只会有她一个女生。
他也会哄她要她喊老公,不喊出来他不罢休,也会抱着她洗澡,刷牙,她累得起不来的时候会帮她穿衣服穿袜子,还会辅导她写作业。
谈恋爱的那段时间,他们是真的很甜蜜啊。
那时候的纪冽危也根本不像现在那样,这张嘴总是不饶人,总是会说出让她担惊受怕的话。
他变了很多,很大程度,也是她促使的。
郑远方的伤好得差不多后他便出院了,医生那边建议他再多住几天,他不愿意,非说自己身子铁打的没有问题了。
徐紫芸还拿郑远方说过的话打趣:“他说医院就是烧钱的地方,多住几天,他要把内裤都赔给医院了。”
“是吗?”钟栖月淡笑:“这说明他心态不错,希望这次出院后能好好工作了,你跟他住那么近,多少也劝他好好挣钱。”
两人手挽手在商场逛街,徐紫芸无奈道:“别理他了,他自己心里有主意的,不过这次也算因祸得福,那笔债务就这样无缘无故地清了,也给他减少了压力。”
钟栖月神思恍惚,怔了须臾才说:“你说的也是。”
徐紫芸:“我都有好一阵子没有跟你出来逛街了,你最近工作很忙吗?”
钟栖月:“还好,我们杂志社工作算自由的。
“那就是你养母又管你管的很严了。”
关于钟栖月的处境,徐紫芸还算了解,回想起小时候见证过钟栖月被钟蕊掌控的人生,她个旁观者都觉得恐怖。
“月月,你有没有考虑过去找自己真正的家人呢?”
她知道当初钟栖月还在襁褓里的时候,父母在随南出了车祸,后来警方找了她父母亲戚那边,好像都不太愿意接手这烫手的山芋,也是目睹了这场车祸的钟蕊母亲觉得是个缘分,又心疼她的遭遇,这才把她带了回来,走了程序让钟蕊抚养她。
可即使如此,钟栖月应该还是有亲戚在的。如果现在回去找那些亲戚,或许她们会看在那么点淡薄的血缘关系份上,帮她走出现在的困境呢?
两人到了一家咖啡厅,点好了咖啡后,钟栖月才说:“我没有想过,毕竟他们又不是我的父母,不想抚养我我也不会勉强,既然都不愿意认我,我又何必要自讨无趣。”
咖啡做好,店员端了过来。
徐紫芸瞥见钟栖月面前的黑咖啡,看就知道她一点糖都没加,蹙了蹙眉:“月月,你怎么还是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这跟喝中药有什么区别。”
钟栖月指腹轻轻摩挲杯沿,“我觉得挺好喝的。”
“诶?”徐紫芸脸色变,轻轻戳钟栖月的手臂,“你先在这等我,我看到熟人了,去打个招呼。”
“好。”
钟栖月坐在咖啡厅靠着窗户的位置,慢慢喝着面前的咖啡,等了几分钟见徐紫芸还没回。
她循着刚才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徐紫芸正在跟一个男人说话。
男人光看背影,便能看出仪表不凡的气质。
身形像模特似的,惹人眼。
钟栖月多看了几眼,那男人转过身,目光扫了过来。
视线碰撞,男人最先扬起笑容,朝她遥遥颔首,算打过招呼了。
钟栖月楞了会儿,也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没一会,徐紫芸打完招呼过来,笑着说:“刚刚那个男人,是我之前在陶艺课上遇到的老师。”
钟栖月目露诧异,“他好像是个很知名的陶艺师,也会去小教室教课吗?”
徐紫芸说:“好像那天是代课,段老师人可好了。不对,你也认识吗?”
钟栖月说不太熟,“之前打过两次照面,只听说他是个知名陶艺师。”
徐紫芸看起来很崇拜段砚川,一脸兴奋说:“那可不是嘛?我当时是无聊,跟同事一起报了个班玩一玩,没想到就碰见这个老师了,后来才听说他在陶瓷界的地位堪称顶级的那种,目前还可以在国外自己开个人作品的展览了。”
身为陶艺师,能在国外独自开属于自己的艺术作品展览,的确已经到了一种名望很高的境界。
钟栖月垂眸笑了笑。
喝完咖啡,钟栖月便返回了凌度杂志社,午休完毕,同事都回来了。
新的月份也将要来临,杂志社要准备刊登下个月的新封面,这次的封面人物是金融界的新贵秦光。
那次钟栖月等人在秦光的公司闹得不欢而散,后来宋凝亲自去找了秦光,双方解除了那次的误会,也经过那件事,秦光后来的专访极其的配合。
关于秦光的封面图,宋凝这边还是要钟栖月这个组去拍。
宋凝私下找了钟栖月,说:“秦先生特地指定要你去,说是他跟你之间有点小误会,想当面跟你道歉。”
这句话说出口,宋凝看向钟栖月的目光都五味杂陈的。
她都不知道,钟栖月这样一个小小的员工也值得秦先生这样级别的大佬亲自跟她道歉,但人家原话就是如此,她只好转达。
钟栖月说了句知道了,会好好完成任务,便退出了办公室。
B组成员在下午三点抵达了秦光的公司。
这次秦光的秘书,十分恭敬地将钟栖月等人邀请进去,还特地让实习生准备了好茶招待。
秘书笑盈盈说:“你们先在这等一等,钟小姐,请您到秦先生的办公室单独和秦先生见面。”
钟栖月问:“是有什么事吗?”
秘书说:“还是上次一点误会,秦先生说想跟钟小姐解释清楚。”
如此,钟栖月只好点头,跟着秘书进入了秦光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视野开阔,身着剪裁得体西装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抬眸,看着钟栖月,笑道:“钟小姐,请坐。”
钟栖月礼貌入座,喊了声秦先生。
秦光询问她要不要喝点咖啡。
她摇头,微微一笑,仪态优雅得体:“秦先生,您单独叫我进来,应该是有话想说。”
秦光也没兜圈子了,直言道:“怪我上次处事不当,让钟小姐受了委屈,这件事,我也一直没机会当面跟钟小姐郑重道歉。”
钟栖月说:“那是工作上的事,既然秦先生跟我们主编已经交谈好了,其实不必找我这样一个小员工的。”
秦光阖上面前的资料夹:“但有些事,只有钟小姐有办法。”
“秦先生说的意思,我不太懂。”
秦光:“我也不跟钟小姐兜圈子了,您是纪先生的妹妹对吧。”
"......."
上次在摄影棚外碰面,纪冽危便已经当着秦光的面表明了她的身份。
秦光微微叹气,面色愁容:“实不相瞒,上回纪先生来我们公司,主要是考察的,却不想让他看到了那样的场景。加之,我妹妹秦莎也不懂事,那时候在摄影棚里也给了你难堪,那件事被传入了纪先生的耳里,大抵是让纪先生不满了。大概因
为那两件事,关于我司资金链,纪先生打算断掉。”
“所以,我这边想拜托钟小姐,能让纪先生高抬贵手吗?我和我的妹妹是真的不知道钟小姐身份,要真知道钟小姐是纪先生的妹妹,我们决然不敢做出那样的事。”
钟栖月面不改色,抱歉说:“这个我没办法帮你,或许秦先生也有什么误解,事实也并非是您猜测的那般。”
“如果您是想让我主动去找纪先生,拜托他对你们公司手下留情,那您也是高看我了,我和纪先生只是非常普通的兄妹关系而已。况且,你也清楚,我不姓纪。”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我会等秦先生忙完来找我,再把我今天过来的主要任务完成。”
简单说了这段话,钟栖月站起身,点了点头,退出办公室。
秦光望着门口消失不见的人影,把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拿起来,恭敬道:“纪先生,您都听到了?”
片刻后,那端响起了一道清冽的嗓音:“嗯。”
纪氏集团那边。
纪冽危挂断电话,望着尚未熄灭的屏幕,耳边似乎浮现了刚才钟栖月很冷静地说出,和他只是普通的兄妹关系这句话。
外表看似乖顺的兔子,本就长了对尖锐的牙齿。
而钟栖月的牙,则是最锋利的。
纪冽危的生日晚宴在月园举办,往年他从不会举办任何生日聚会,今年倒一反常态,高调了起来。
钟栖月本不打算赴宴,奈何纪依雪非要拉着她出席。
“静宁大概是要带她那些好姐妹一起进去的,都想仰仗着她的身份去认识冽危哥呢,也只有我还记挂着你了,我就猜到你不会出席。”
钟栖月无奈笑笑:“冽危哥的生日宴会人一定很多,我去干什么呀?等回家了,我再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好了。”
纪依雪正对着镜子在戴耳饰:“那可不行,你不能老是躲着冽危哥,他又不会吃了你,你那么怕他做什么啊?”
钟栖月又找借口:“我忘了准备生日礼物。”
纪依雪指着她车后座,“喏,你看姐妹我好不好,我买礼物也顺便给你买了一份,就知道你不敢给冽危哥送礼物。”
钟栖月傻眼了,半天,只挤出几个字:“你真贴心………………”
“那是当然。”
坐着纪依雪新提的跑车,一路招摇到了月园。
临下车前,纪依雪打量了一眼钟栖月,赞美道:“不错,你妈让我给你准备的这身裙子还真是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