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拍了拍发红的脸颊,这才快步回去。
前殿,月明星淡,丝竹乱耳。
此时宴会已经开始了,连翘悄无声息地绕进去,只见陆无咎一行已经落座了。
连掌门压低声音:“去哪儿,怎么现在才来。”
连翘垂着头:“没、没哪儿,中了毒,之前中的余毒发作了,耽误了一会儿。”
连掌门皱眉:“什么毒,怎么没听你说过?”
连翘赶紧糊弄过去:“不要紧,以后再说。”
连掌门心存疑虑,再一看连翘一副犯了错的模样愈发不安,但眼下人多眼杂,他也不好多问,只得作罢。
连翘落座后,总是觉得有人在看她,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一场筵席食不知滋味,不少人各怀心思,连翘知道她爹之后肯定会盘问她,紧张地不停地端起酒杯,小口小口抿着。
筵席刚一半,她头脑已经有些发晕,于是出去散了散酒气。
起身时,刚好被坐在上首的陆无咎看到了。
陆无咎捏着酒杯,忽然想起她今日一直喊疼,嘈杂之间他未曾细看,不知有没有伤到她。
再说,事已至此,连掌门迟早会知道,倒不如趁此机会表明心意。
于是他不动声色,也搁下酒杯出去,在连翘经过他的坐席时指尖化蝶,往她手中送了一张灵符,准备借口解毒约她出来。
连翘指尖上忽然停了一只蝴蝶,她正要赶走,再瞧见陆无咎的眼神顿时明白这蝴蝶不简单,于是握紧了手中的蝴蝶快步出去。
直到走远后,她才敢伸手,只见这蝴蝶已经变成了一张小纸条。
上面赫然写着要她今晚去从前练剑时常去的小树林商讨继续解毒之事。
连翘随即又脸颊滚烫,这回极为痛楚,只到一半她已经觉得自己要死了,再也不想同他继续解毒了。
她气愤得想把字条丢了,可毕竟这蛊毒解不开。
于是连翘尽管生气,却不能真的做什么,只敢在回去经过陆无咎的坐席时狠狠踩了踩他的脚。
陆无咎神色自若,只是微微看了她一眼。
两人很快就分开,但连掌门还是瞧出了一些端倪,知女莫若父,杯中的酒越饮越不是滋味。
筵席结束之后,众人纷纷散场,陆无咎被他母后叫走,大约是询问今天的事,连翘也想溜走,却被她爹叫住,让她来后殿一下。
“说吧,到底干什么去了?中的又是什么毒,一晚上鬼鬼祟祟的。”
连翘知道瞒不过她爹,但没想到这么快。
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多年的挨骂经验使然,在开口之前,她先抱了一个蒲团,扑通一声跪下。
连掌门一看这阵仗,额角青筋直跳:“你起来,有话好好说。”
“我不起。”连翘反而跪得更板正,还从百宝袋里摸出了一粒救心丸讨好地递过去,“爹,您先吃。
连掌门盯着那粒药丸,心口开始阵阵发疼,从鼻腔里冷哼一声:“要这些把戏也没用,我倒要听听你究竟犯了什么错。”
连翘没送出去,讪讪地收了手,只好慢吞吞地将她和陆无咎中了情蛊被迫一起解蛊还被撞见的事情说了出来,怕她爹太过生气,说得十分简略。
即便这样,连掌门也面色铁青,拍案而起:“你说什么,情蛊?你居然给自己下错蛊了,还是和那小子?”
连翘不敢抬头。
“你......”
连掌门高高抬起了手,要无双眼疾手快拦住,“掌门,息怒,连翘比试了几日,身上还有内伤呢。
“打死她才好!"
连掌门怒火攻心,气到心口直发疼,声音虽严厉,那手却舍不得落下。
连翘赶紧爬起来给他顺气,又给他倒茶:“我也是怕您生气嘛。”
连掌门拂开了她手:“到哪一步了?”
连翘仔细思考了一番,毕竟今晚不算成功,应该不能算吧,于是说道:“抱了,亲了。”
连掌门脸色这才好看点,幸好不算太过分,如今世风开放,亲一亲嘴,拉一拉手,并不算什么。
但这个蛊,着实邪门,他想起陆无咎深不可测的心思,捋着须道:“当真有这种蛊?”
连翘急道:“真的有!就在藏宝阁里。”
连掌门还是怀疑,略一沉思,道:“妖性狡诈,他们说的话如何能信?你莫不是被人骗了。”
连翘百口莫辩,事已至此,她也不怕更多人知道了,于是道:“爹爹如若不信,把韩神医叫来试试便知,药王谷总不能出错吧?”
连掌门正有此意,于是派了一个人去药王谷。
韩神医也算看着连翘长大的,今日得知她拿了魁首,很是为她高兴,又听连掌门说她身体抱恙,很?心地提着药箱来了。
一进门,却瞧见连翘跪在蒲团上,连掌门坐在上首脸色铁青。
韩神医乍然看到这场面,一时语塞:“这是......”
连掌门极为头疼,指着连翘道:“这个不孝女,说自己中了什么邪门的情蛊,你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连翘乖乖伸出了手,只见韩神医诊脉诊得十分久,左手诊完,又换了右手,且神色越来越凝重。
无双心跳到了嗓子眼:“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中了情蛊?”
韩神医收了手,没回答,反而有些尴尬,对连掌门道:“掌门莫急,大小姐脉象的确奇怪,我有些话想再私底下问问。
连掌门蹙眉,还是允了。
反倒是连翘一头雾水。
和神医一起进了里间之后,连翘志不安:“神医,我到底怎么了?”
韩神医皱着眉头:“您刚刚说,和天虞的太子殿下一起中的蛊,而且这个蛊中了已经四个多月,确定没有记错?”
连翘心口突突:“的确是四个月,难道这又恶化了?”
韩神医摇头:“没有恶化。”
“那是怎么回事?”连翘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是说,那个妖修在骗我,我的不是情蛊?"
韩神医欲言又止,难以启齿,解释道:“大小姐您中的的确是情蛊,您的蛊也确实没解,但陆无咎已经进阶,按说两个月前,这对他就已经无效了。”
连翘脑袋一空,耳边嗡嗡作响:“你……...你说什么?”
韩神医也觉得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殿下的蛊按理在两个月前已经解开了,他不该再找您才是。”
连翘瞬间如遭雷劈,难以置信,脑中一片空白,差点跌坐下去。
半晌,她撑着门缓缓回神。
再摸出袖中陆无咎约她今晚去小树林继续“解毒”的小纸条,眼神变得无比微妙。
陆无咎早就已经没事了?
两个月前,也就是说从在周家的地宫开始,他就不需要解毒了,一直骗她到现在?
那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还要她继续帮他?
直到今晚,还能若无其事地要她过去商量今后一起解毒的事?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涌上心头,连翘越想越觉得浑身发麻,头皮发紧,怒火也越烧越旺。
怪不得呢,后来,他每次都发作得那么巧。
而且时间也不对劲,好几次她明明觉得很久了,一问,他总说没到一个时辰。
甚至在刚刚,她问他有没有解开的迹象时,他还在否认。
他根本就不讨厌和她一起解毒,其实在享受吧!
连翘一瞬间心里五味杂陈,既愤怒,又震惊,还掺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愤。
脑中千回百转,脸色千变万化,那张小纸条被她揉得皱成一团。
她咬唇哼笑,眼神望向远处那片黑黢黢的小树林,噌地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去找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