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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姜南一直让人暗中去寻姜净慧,前些时日好不容易有了些许下落,又找了些时日,侍卫终于找到了人。

姜南这才知道姜净慧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姜净慧当初被人拐走,后被人贩子卖去外地的一户人家做了童养媳,她长大后,那户人家的儿子要上京城准备今年的秋闱,便让姜净慧也跟着一起,好去照料他的起居生活,专心备考。

而侍卫就是一次在机缘巧合之下,在京城的街上见到了姜净慧,观她模样同姜净春生得有几分相像,于是便开始调查起了她的来历。

这一查......便发现此人八九不离十就是姜净慧。

后来侍卫找了一老妇前去帮忙探查一二,发现她的小臂上也果真有姜净慧幼年时候的胎记。

于是,就在昨日,他急急将此事禀告给了姜南。

今日,姜南就带着姜净慧回了姜家。

当初姜净慧走丢,可回来的却是姜净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这事也实在是有几分古怪了。他们当真不知道姜净春不是姜净慧?

毕竟说,姜净春的手上可没有胎记啊,这样也能认错吗。

很显然,姜南同姜润初看着分明像是知道内情。可也没人会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还去提起旧事。

姜净春看着姜净慧冲她笑,可却实在不知该回以什么样的表情,她勉力扯起嘴角,可这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些。

姜南对她这幅表情显然是不满意,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却听李氏开口,“小春,往后净慧便是你的姐姐了,你明白吗。”

众人都没想到李氏会忽然开口,从方才开始,她便一直无言。不过现下听到了她这样说后,也都没有反驳,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说真千金找回来了,便不要净春了吗?

就拿李氏自己的私心来说,她记忆中的女儿,一直都是姜净春,从始至终,那个生养了那么久的孩子,就只有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十几年的情分,即便现下说,姜净春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可让她同她断绝关系,怎么可能呢。

可李氏扭头对姜净慧道:“净慧,你觉得呢?”

姜南眉头蹙了蹙,似对这样的说法有些不满意。

姜净慧在外头受了十几年的苦,姜净春在姜家享了十几年的福,可一个做母亲的现下竟向亲女儿问这样的话。

姜净慧听了李氏的话有些想笑,她也确实笑了,笑得得体,没有丝毫差错。只是眼中也适时地闪过了一丝失落,那种被亲生母亲偏心对待的失落,看得在场几人更叫心疼。

她说,“我自是愿意的,如今母亲还肯认我,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这话说的李氏一愣,听得人怎么都不是滋味,分明她才该被千娇万宠着长大,如今却活得这般小心翼翼。

姜净春越听越是面白,她再在此地待不下去,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了此处。

“呦,怎么她还瞧着不大乐意了呢。”林氏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这话一出却被正在心烦的李氏丢了个眼刀过去,她也没敢再去说些什么了。这处的热闹看的也差不多了,她也不继续待下去讨人嫌,带着姜净芳就离开了。

路上,她一直不断道:“我就说姜净春不是亲生的吧。”

当初她趁着那些人不注意,偷偷地掀开了姜净春的袖子看过,并不曾在她手上看到过胎记,她当即确定,这人一定不是那个走丢了的姜净慧,两人最多也不过是生得有几分相像罢了,但绝对不会是一个人。

她都知道,那姜南和李氏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想来也不过是李氏在自欺欺人,而姜南怕她继续疯癫下去,便也跟着认下了这个假货。

现在看来,李氏那头就有得好闹心的了,一个亲生的孩子,一个亲自宠大的孩子。

再说了,新回来的那个孩子,看着可比姜净春听话懂事得多了,眼看姜南已经待她好得不行,往后姜净春的处境便有趣了。

这大房的热闹,看不完,根本就看不完。

姜净芳才不大在意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她只是想,往后姜净春的日子肯定很难过,她可得找个机会去笑话笑话她。

姜净春同二房的母女先后离开,堂屋中就只剩下了那一家人聚在一处。

姜净慧看着姜净春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她忽然出声问道:“小春没有裹足吗。”

众人叫她这话问得莫名。

姜净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看到妹妹没有裹足便觉得她运气真好。”

她说这话带着止不住的艳羡。

姜润初抿唇,问她,“这话何意。”

净慧道:“也没什么的,只是以往到了裹脚的年岁,便被家中长辈拖去强逼着裹脚。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太疼了.......可没办法,我若是不裹,他们便不给我饭吃。后来,脚可算好不容易缠好了,却发了场高烧,差点没挺过去。所以,现下看

到妹妹没有缠足,便觉得她运气真好,碰到爹爹娘亲这样好的人。”

她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事,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往事。丢了半条命去裹足是她平淡说出来的其中一事,可期间受到的其他的苦楚呢?那家人将她买回去做童养媳,想来苛责她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这话听着是有些卖可怜的嫌疑,可她是他们的孩子,她的苦痛不说给他们听,该说给谁听呢?

姜南从前因为姜净春不肯裹足的事情生了很大的气,他气她不守礼,气她这点罪也不肯受,分明人人都能缠小脚,怎么就她缠不得?

可是,今日听到了自己的孩子说这样的话时,听她裹了足,他却又只觉得心疼。

姜南这么大的年岁,历经了这么多的风霜,可却还是在这一刻泛红了眼。

他声音有些哽咽,他说,“都是爹对不起你。”

一旁的李氏也终红了眼,背过脸去擦起了眼泪。

这是她的过错,姜净慧回来,她也被逼着想起了当年的事。

都是她没能看住她,让她被人拐跑了。

如果不是她,她哪里会受这样的罪呢。

的净慧,都是被她害成了这个样子的。

几人皆默声片刻,姜南出声对李氏道:“往后,让净春搬去南边那间院子吧,她的房间空出来给净慧。”

姜净春现下住着的房采光好,房间大,离他们主屋那处也近些,算是整个崇明堂,最好的住处了。

现下,姜净慧回来了,姜南却马上要她搬出去,这样也太不近人情了些吧。

李氏想要反驳,可视线撇到了美净慧时,又很快想起来了方才她说的那些话,最后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答应道:“好,我去同她说。”

姜净慧忙道:“不用的,父亲母亲,我随便住哪里都成的。”

可她越是这样,便越是让李氏有些羞愧难当,本来还有些犹豫,现下却也答应得彻底。

李氏道:“没事,都是不妨嫌的小事。”说完了这话,她就起了身,去了后房那处寻美净春。

姜南同姜润初仍然留在这里同姜净慧说话。

姜净慧看着李氏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言,过了会,忽垂首问道:“母亲她………………..是不是不大喜欢我啊。”

她扣弄着手指,看着有些紧张。

美润初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他叹了口气,柔声宽慰她道:“怎么会呢,只是一时高兴没能反应过来罢了,过些时日就好了,你别担心。”

姜净慧仰头看他,这幅角度,显得她更有几分楚楚可怜,她问,“真的吗。”

姜润初看得心疼,摸了摸她的头道:“真的,不要怕,哥哥和爹都在呢。”

姜净慧这才笑了笑,乖顺地点了点头。

姜净春回了房间后,直接仰面扑进了被子里头,一股窒息的感觉很快就充满了鼻腔,直到头脑有了几分窒息,喘不上气,她才终于抬起了头来。

眼中已经出现了眩晕,似有星星在眼前闪动,她猛地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了如常。

真倒霉啊,她想。

怎么什么事情都碰到了一天呢。

不过,事情都已经破烂成这样了,总也不会再倒霉了吧。

她竟还笑出了声,就这样吧,天也不会塌了。

不过,她看到姜净慧便难受,在她面前,她总觉抬不起头来,她笑得那样和善,可她越和善,她就越是害怕。

她不敢看她。

就像是一个仿制的假物,总是羞于见到真迹的。

她不但不敢看她,她甚至有些害怕看到姜家的其他人。

他们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让她感到害怕。

在她神思出走之际,房间进来了一人。

姜净春抬眼去看,发现来的人是李氏。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愣愣地坐在床上,什么反应都没有。

李氏看着她这样,也知道是今天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吓得她人都要傻了。

她走到了她的床边坐下,姜净春看到人到了跟前,才愣愣出声唤她,“母亲。”

母亲……………她现在还能唤她母亲吗。

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啊。

可她不喊母亲,又该喊些什么呢。

李氏揉了揉她的头,“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她的话。

可是看着她这幅样子,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去如何开口。

姜净春看出李氏是有话想说,而且应当是一些让她难以启齿的话,因为,她踟蹰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姜净春道:“母亲有话便说吧,我不会如何的。”

她猜到,她或许是想要说有关美净慧的事情。

李氏最后还是开了口,她道:“净慧回来了,你父亲是想着让她搬来你这屋子住.......想着这里离我们那边的屋子近些,往后也能好去照看下………………”

这话从她的口中说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让美净春给姜净慧腾屋子住,实在是太伤人了些。

姜净春知道她想说什么了,她打断她的话,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她说,“没事的,本就是姐姐的,我去哪住都成。”

她说的是真心话,如今寄人篱下,能有地方住都是不错了,还挑些什么呢。

再说了,她的一切本就该都是姜净慧的,现下人家回来了,她还给她,那也是天经地义。

李氏看她面上神情不似作假,她也没再多想,“南边那里有间房子,那里也可好了的…………………

“没事的,全凭母亲安排。”

听她这样说,李氏便也没再开口了。

她默了片刻后道:“过两日,你父亲打算办个认祖宴………………”

认祖宴,就相当于他们要告诉世人,姜家的真千金找回来了,姜净慧才是真正的大小姐。到时候京城里头,大富大贵的人家应该都会来。

姜净春的处境变得更为尴尬。

李氏道:“若是你不愿意去,那便不去。”

姜净春摇了摇头。

她不去,也不像话啊,弄得她更可笑了。

祖母说过的,事情都是做给旁人看的。饶是她真的难受,却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难受啊。

她若不去,不知道他们又能如何说她去了。

她说,“姐姐的认祖宴,我不去,不像话。”

李氏叹了口气,见她精神不济的样子,便也没再继续去说这事了。

她想到了她今日她醒来之后就出了门,昨日饮了这样多的酒,今日醒了后马不停蹄地也不知道是去了何处。

她问了一嘴,“今日醒来后是去哪里了?"

被问到这话,姜净春脑中又想起了方才在茶楼中的场景,她眼皮轻额,而后无甚神情回了她的话,“没去哪里。”

姜净慧被找回的消息很快就散了出去,顾家的人也知道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晚膳的时候,夫人还和顾侯爷说起了这事。

“净慧找回来了,你听说了没?”

顾侯爷哪里知道这些,他今日去了京郊那处垂钓,哪里有功夫知道京城里头的事情。

他有些惊讶道:“竟找回来了。”

人走丢了十几年,最后竟然真的找回来了。

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顾夫人叹了口气,她道:“是啊,大哥一直没有放弃,这些年一直找着呢。”

他们也早就知道姜净春不是亲生的了,当初那件事情,也算是知道些许内情,甚至也知道,姜净春是怎么被抱回来的。

顾侯爷是个宅心仁厚的,他道:“她走丢了的这些年来,定是受了不少苦………………哎,净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现下该怎么自处啊。这事,大哥做的实在是有些不厚道了。既一直在找着自己的孩子,当初又何苦非要抱净春回来。”

顾夫人听他说自己的兄长,却不认可道:“那能怎么办,大嫂当初那样,你又不是没见着,不抱也没法子啊。只是说弄到现在这样,确实有些难办了。”

两人说着话,顾淮声坐在一旁,从始至终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饭菜,眼神看着些许空洞,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到顾淮朗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袖子。

顾淮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了他。

顾淮朗年岁小,听那二人的对话听得半知半解,就比如他们二人说起从前的事情,他听不明白,可姜净春的事情,他有些听明白了,他问顾淮声,“姜表姐不是舅父亲生的孩子吗?”

顾淮声点了点头。

顾淮朗又问道:“那姜表姐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很难过呢?"

稚嫩的声音传入了顾淮声的耳中。

会不会很难过?

他道:“或许吧。”

他又不可遏制想起来下午发生的事情,眉心止不住跳动。

“那哥哥你对她好一些吧,她好可怜的。”

就连他个小孩都知道,她现下的处境一定很糟糕。

顾淮朗说完了这话就又开始低头扒饭,也不再看顾淮声是何神情。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这顿饭也再用不下去了,最后起身告退,离开了膳厅。

两日翻眼而过。

天光破晓,窗外鸟鸣阵阵,清晨的朝阳从天际升起,夏日的清晨也带了几分燥热。

顾淮声被屋外一阵阵的鸟鸣闹醒,许是夏日炎热,额闻沁出层层薄汗,从睡梦从醒来,双眼略带几分猩红,看着也不再如平日那样规整,碎发凌乱,让人少了几分锐气。

他低头,看了眼腿间,眸光渐黯,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是正常的男人,即便再如何寡欲,可身体却血气方刚,从前这样的情形不是没有,可是,这次怎会做那样的梦?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有两日,可他却又梦到了那日的情形。那日他丝毫不留情面的推开了她,他看到她的眼中带了几分惊慌失措,可他还是说了那样的话,最后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日他想的是什么?他又为何会那样生气。

她柔软的唇瓣贴上的那一刻,他想的却是,她也这样亲过旁人,这对她来说,好像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她这般没有分寸,同旁人亲近,喜欢很多人,而对谁都会做这样的事吗?

可是,在梦中,他没有推开她,他扣紧了她的后脑,同她缠绵。

上天常降祸于好色淫乱之人,清心寡欲也已成为习惯,可他却在那个吻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做了那样的梦。

真是疯了………………

他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理性重新占据了上风,他将自己的反常归咎于是因为从前从来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他难免会去多想。

一柱香后,顾淮声起身,整饬好了行装,他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眉目低敛,窥不见眼底情绪。

那件事情,就那样被他轻易地抛之脑后了。

书良从外头进来,见顾淮声已经起了身,便提醒道:“公子,今日我们得去姜家赴宴。”

或许是姜南急切,迫不急待想要叫人知道他寻回了女儿,这宴席办得也快,才不过两日,就已经准备好了。

今日去的人多,顾家一行人也被邀了过去。

顾淮声“嗯”了一声,而后便出了门,同他们往姜家赴宴。

去美家的路上,他又在想,那日她被他推开,后来又出了这样的事,不知这两日她又是如何过的,会哭吗?按照她那样的脾性,他想,她应当会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