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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魏博牙兵埋伏在外,前锋出去发觉时已经来不及撤退,所有人都躲避不及......都死了,我骑着马跑了很久,前面没有了路,只有一条河,我就跳下了……………”

梁冀仔细回想着两年前自己记忆的最后一幕,垂在两侧的手臂无意识的攥紧,紧咬着牙关,额角青筋显现。

明明已经过去了许久,可每每回忆起来,高大的身躯都是止不住颤抖。

他记忆中的最后一幕,是自己同身下战马一同掉下滚滚赤江。

泛着青绿的江水......身后是无数箭羽。

好疼,身上每一处都好疼。

再后来,便是满眼漆黑。再次睁眼,已经是许久之后了。

“我跳下了江水,撞上了石头,后便失去了许多记忆,被.....被人救上岸,后来休养了小半年才能下床。我也是才记起来。”

这话多么心酸,自是又惹得韦夫人好一通哭。

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的冀儿,叫你受苦了………………”

梁冀将许多细节抹去,却仍旧提起被人救起来时,手心悄然升起了一层汗,心里闷闷的。

他忍不住偷偷拿余光看了一眼盈时。

见以往那个坚强的姑娘如今哭成了泪人,被婢女们搀扶着安慰着仍旧忍不住捂着脸哭泣,他止不住的扶着她冰凉的手,“盈时,你别哭了,别难过了。一切都过去了……………”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盈时听了他这番话,指甲都拍到了肉里,止不住朝他身后张望了一通。

傅繁呢?

傅繁为何没同他一块回来…………………

盈时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稳住自己复杂的情绪。

这两年她其实时常想过这一幕,想过这辈子时隔六年梁冀再次携妻子归来的这一幕,她有想过自己会以一个怎样的面容去维护自己的尊严,去叫他们遭受世人辱骂。

当时每每想起,她心里都觉得痛快极了,有种终于能报复到的狠决。

只是不想这一天来的这般快,变故这般大,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她担忧,却有人比自己更担忧才是。

盈时乌沉沉的眼珠像一对摄人心魄的黑珍珠,朝着一旁的韦夫人轻飘飘看过去。

果不其然便见到韦夫人躲避自己的眼神。

多可笑啊……………………

盈时心中冷笑连连,却佯装出一副痛苦的模样,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捂着脸一直哭,连嘴唇都被咬出血来。

“母亲......母亲,该您同三爷解释………………盈时将这个机会让给了韦夫人。

甚至连梁冀都能看到,随着盈时的话,自己母亲面颊肌肉几不可见的颤了两下。

周围婢女们,护卫们更是一个个表情怪异,耐人寻味。

一切都说不上来的怪异,仿佛......仿佛并不是真心欣喜自己回来。

怎会这般?

韦夫人方才面上还带着欢喜之色,可如今被盈时这一声呼唤,身子慢慢僵硬起来。

“母亲?”梁冀垂眸看向韦夫人,他语气有些奇怪,“你们打什么哑谜?有什么事瞒着我么?”

韦夫人嘴巴张了张,却不知到底要怎么说,更没脸说。她本来不想自己提起此事的,儿子好不容易才回来……………

儿子当年多喜欢阮氏啊。她不是不知晓。是以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叫自己儿子恼火自己。

可......可阮氏不是省油的灯,竟将火直接惹来自己身上!

韦夫人心中大为恼火,更隐隐有些惧意和羞愧,她脸色难堪与梁冀打岔:“你的祖母可怜啊,自你走后老夫人身子便一日比一日差,还好你回来的早,要是再晚一些时日,只怕是…………………只怕是见不着了。如今你还是先见见老夫人去吧,叫她知晓你

大难不死,给她欢喜欢喜………………”

这话一出,莫说是盈时了,便是在场的一众知晓内情的婢女们心里皆是一阵止不住的恶心。

韦夫人这是没法子与自己儿子交差?将病的快要去了的老夫人抬出来?

韦夫人到底是清楚自己儿子的孝心,梁冀孝顺,一听到祖母重病,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什么了,脚步匆匆便要过去。

盈时却想起自己的孩子还在老夫人院里,顿时眼皮子颤了颤,心里想着韦夫人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事到如今韦夫人还想瞒着?怎么瞒着?她简直是在做梦!

盈时拉住梁冀,忽而道:“三爷满身狼藉,不如先去沐浴一番,换一身衣裳再去祖母房里也不迟。”

梁冀这才想起自己满身的邋遢,叫祖母瞧见了只怕该伤心了。

他反握住盈时的手,相隔两年才相见的爱人,他几乎不愿让她离开自己眼前,嘴里絮絮念叨着:“盈时,你陪着我一起去好吗?你现在是住在我们的那个院子里吗?你看到那口池塘了吗?就是我与你说的那口池塘......”

盈时唇角挂着假意的微笑,敷衍的将手从他掌心里慢慢抽离,静静看着他道:“叫香姚陪着你过去瞧瞧吧,我与母亲在此处等你。”

韦夫人眼皮跳了跳,却已经没法子阻止。

等儿子走了,她责怪看了盈时一眼。

盈时却是拿着帕子继续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母亲,您这是嫌弃我了?呵呵,您说说是叫三爷自己发现了好,还是您去亲自与他说好?我原本好好做我的寡妇,这下子好了,您可切莫我为难才是……………”

“你……………”韦夫人被堵的一时间哑口无言,心里焦急的厉害。

昼锦园是为梁冀与盈时二人新婚修缮的婚房。

梁冀未曾住过一日,以往却时常往里边走。

他对里头的每一处花草树木都格外记忆犹新,时隔两年,许多细节都变了模样,却也依旧眼熟。

临着窗外便有一处鱼池,当年修缮之时他还时常跑过去挖土,觉得自己亲手挖的鱼池,日后与娘子养起鱼才更有意思。

为了这事儿,他没少被府上笑话。

园里的每一处都有他参与的痕迹,园子虽不大,却装满了他对未来婚姻的所有憧憬。

梁冀甚至早早的想着,他们往后的孩子要住哪里?

日后他们一定是要分家的,分家出去单过。

盈时不喜欢母亲,母亲也不喜欢盈时。

母亲喜欢富贵,喜欢受人景仰,那一定是要继续留在国公府里的,那倒是正好,自己带着盈时日后出府单过去。

梁冀想着想着,忽而沉默下来,吩咐道:“给我备水,就在此处沐浴吧。”

“哎,那奴婢吩咐人给三爷备水?三爷的衣裳不如就先穿......”香姚险些脱口而出,不如就穿公爷的吧。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止住脱口而出的话:“不如就暂且凑合着,我去寻婢女往公爷二爷房里问问,先拿个几套过来应急。”

梁冀自然说好。

他接二连三的赶路,虽满身疲惫,可自从踏入这个地方慢慢的所有疲惫都消失了。

他瞧着内室里一应装扮,黄花木雕白鸟博古架,梨木雕花拔步床,床边悬着金沙幔帐,帐上绣着许多刺绣精妙的花鸟纹。

梁冀唇角忍不住翘起。

可这一切的欢喜,在瞧见内室床榻边那个婴儿摇床时猛地一顿。

梁冀面庞僵硬,转头去问香姚:“这是什么?”

一路陪他而来的香姚看了一眼婴儿摇床,心道这个看着粗糙的三爷心倒是还挺细的,不过也好,反正这种事情也是藏不住的。

她慢吞吞装傻道:“摇床啊。”

“我当然知晓这是摇床!我问是给谁用的?”

“盈时和我又没孩子......”他边说着便走过去,竟瞧见摇床里不仅铺满了被褥,还摆放着一个虎头帽。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人用,仅仅只是摆着漂亮的东西。

他几不可见的后退了一步,拧起眉头,眼中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谁的孩子?”

香姚不吭声了。

“谁的孩子?”

香姚吓得一个激灵,想起桂娘吩咐的话,立刻抹着眼泪哭哭啼啼:“三爷别怪娘子………………娘子诚心是要为三爷守一辈子寡,夫人却执意逼着娘子要一个孩子,说给您继承爵位......府上都催的紧………………

梁冀没有继续问话下去。

他将那被自己捏在手里攥的滚烫的虎头帽丢回摇床里。

一时间精神恍惚,游荡一样走了出去。

他好像没了什么思考的能力。漫无目的往外走。

一路都不敢问旁人一句,哪怕是随便找个奴婢问一句也好。

他终是不敢,心里期盼着这一切都是假的。

是过继来的孩子也罢,是捡来的孩子也罢。

只是她喜欢孩子,才养在身边的…………………

她是如此喜爱自己,自己便是死了她也依旧信守承诺嫁给了自己,她怎会背叛自己?

一定是自己想错了,兴许只是旁支过继来的孩子罢了.......

远处廊下忽地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梁冀依旧是先前的装扮,风尘仆仆,却面容格外阴冷。

他脊背甚至有些颤抖,慢慢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