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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

然而外面站着的不是富江。

而是那个和龙介长得一模一样的黑发少年。

对方还是一袭黑衣,浑身被雨淋湿淋透,每一缕黑发都着往下垂落着水珠,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水狗似的,垂头丧气可怜兮兮的。

地上早就浸出一大片暗色的水迹,我想他大概悄无声息徘徊在门口已经很久了,终于忍不住制造出一点声音来吸引起我的注意力。

和那双黑色的眼睛对视的瞬间,我的表情冷淡了下去,问道:“有事?”

他沉默者摇了摇头。

“……..…那再见。”

我关上了大门,但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只是小心翼翼地透过门上猫眼看出去。

黑发少年还站在我的玄关外,其实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五官线条一如既往地冷峻紧绷,然而那双总是装满深沉的黑眸,如今却装满了落寞,像极一条被主人拒之门外的狗。

莫名其妙涌上来的负罪感驱使下,我还是再次打开了大门。

我对他说:“唉,你先进来躲一下雨吧。”

少年的表情又阴沉落寞一下子被点亮。

*

他比过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来的拘谨,小心翼翼地进门,小心翼翼地站在沙发边上不敢坐下,怕自己湿透的衣服弄湿沙发。

我从浴室拿出一条干净的浴巾,入目的就是少年这幅扭扭捏捏的模样。

“没事,你先找个地方坐吧……”

“...会弄脏...”他的声音很低,在接触到女孩的眼神时,又把准备说出口的话吞了下去,然后在沙发边缘坐了下来,

“谢谢冬花。”

这家伙怎么忽然之间变得这么有礼貌……………

怪不适应的。

我摇摇头,将脑子的奇怪的思绪驱赶,留下一句等雨停你就自己离开''就不再管他,而是在桌子上看起书来。

只是.....

即便我背对着对方,还是能感到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难以忽略,就好像有把无形的手枪抵在我后背似的。

终于,我有点受不了转过头去看他,后者则是忙不迭地闭上眼睛。

我:“别装了,你又不用睡觉。"

他这才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是一片清明。眉眼低垂,颇有一种可怜落魄的样子。

“对不起,冬………………

我心里刚冒出来的一点点火苗据这样被掐灭了。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你真的叫种田才生’?“

后者只是摇了摇头,“我遇见的第一个蛮有意思的人,就叫‘种田才生'',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实体,那家伙只身闯入雾中,献祭了自己.....我获得了他的记忆还有形体,所以偶尔会自称“种田才生'',但我不是他。

“...冬花,我没有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句颇有点装可怜博同情的意味在里面了。

偏偏我又非常吃这一套,但是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得是僵硬着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客厅里又陷入沉默。

我的思绪飘的很远,又回到了在那个世界的最后一天,那个生日宴会上,咄咄逼人要我给一个选择的龙介。

当时,乙骨忧太看情况不对,果断站在我面前,把龙介的视线给挡住了。

龙介却说:“这是我们和冬花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冬花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她要回到现实世界。这就是冬花的选择…………

乙骨忧太毫不退让的态度却让龙介变得异常暴躁,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拉扯开来,狠狠地摔在地板上,也许是他留有余地,地板上铺上了厚重的地毯,倒也没有对乙骨忧太造成伤害。

但我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赶忙去查看乙骨忧太,见对方没什么大碍,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看向龙介,发现他的神情非常不对劲。他的脸色阴沉、晦暗,平静的五官之下埋藏着山雨欲来的压迫和沉重感。

我在心里叹息一声,但是还是以一种强硬不容拒绝的姿态开口,我说我要回去。

我说我谁都不选。

无论是深田龙介,还是种田才生,我都不要。

我只要回到那个冰冷的现实世界。

闻言,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漆黑的瞳孔宛若深渊,要将我整个人乃至灵魂都囚禁在其中,他喃喃自语着??

“……..怎么会这样呢...要不再重新来一次...重来一次,只要没有这个碍事的家伙的话……只要……………”

他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有些不太正常。

察觉到女孩颤抖的手臂,乙骨忧太抬头,就看见了女孩盈满泪水的眼睛。他起身试图作挡,好给她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

但一挪动身体,腰部就如同撕扯开来一样,痛得他再次跌坐回地面上。

这个世界的乙骨忧太的身体因为长期缺乏锻炼,非常脆弱,估计后腰已经有大片淤青了。

然而他心知肚明,现在深田龙介已经恢复了记忆,自然也就恢复了力量,而乙骨忧太只是以灵魂的形式附身在这个世界的自己身上,根本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我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被我们忽略、沉默的种田才生站了出来。

他毫不避讳地直接对上深田龙介,修长孤寂的身影挡在了我和乙骨忧太的面前,语气冷静中带着一丝决然的意味。

他没有看我们,只是说:“...冬花,你带着他去后院的树屋里吧,那是离开这个世界唯一的【门】..."

“快点走吧,不要...不要再回头了。"

种田才生的声音很轻,轻的最后一句像是叹息一般,几乎融在流动的空气当中。

我最后看了一眼正在对峙的两人,狠下心来扶起还跌坐在地上一脸痛苦的乙骨忧太,亦步亦趋地离开了这里。

种田才生没有骗人。

【门】就在树屋里面。

乙骨忧太只能陪我走到这里了。

可他却说:“冬花,你哭了。”

我是哭着回到现实世界的。

自那以后,那两人的下落我一概不知,也不知道他们在那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是长久的一段平静的生活。

直到这一刻??

久后,我忍不住开口问出了那个我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那时,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他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

“七岁那年,我在白石家过的第一个生日。”

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我猜到他可能是我们当中最早恢复记忆的,但我没想到那么早。七岁...那记忆中度过的那十年里,他都在不动声色地隐藏自己吗?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太想要一个''家''了,一个和冬花能够一直在一起的家……………”

他其实本可以告诉对方自己这十年间是如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害怕他们当中哪个人想起了一切,将这一场美妙的梦境彻底打碎,来博取女孩的同情,但是他都没有。

他只是这样说着,就好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你知道的,我没有“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所以这些天来,他都像是孤魂野鬼地游荡在外面。

日复一日。

无数次徘徊在女孩的附近,却始终不敢现身,只能像个隐形的幽灵一样,默默地注视对方。

我陷入了沉默。

他也不自讨没趣,所以干脆起身,自觉地开口:“...我走了。”

走到玄关处,他正准备开门,身后的人又说:

“走去哪里?你不是根本没有家,也无处可去吗?”

叹息一声,有点无奈,

“先暂时留下来吧,这场雨还要下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