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薛镐下值,那小太监又同其余禁卫军打听他的身份,便回到太寿宫,悄悄把消息带给玉琴。
玉琴慢慢地抄着佛经:“......”
她落笔坏了一个字。
不过是薛家的废物,竟也拿捏起她了。
那份佛经,被送到裴诠案头。
刘公公擦擦汗:“是薛二爷托人送来的,王府安插在宫内的人,那日正好被调走,没能拦住。”
王府安插的人显然成了明棋,被调走了,但玉琴或许没料到,薛镐会一直盯着她。
一个从来不受重视的世家子弟,倒成了意外之喜。
只是被拦下的这份佛经,好像也没什么不寻常之处,好似是薛镐想太多了。
刘公公正想着,裴误会不会同其余人一般,瞧不上薛镐的自作主张,过去十几年,薛镐在京中素有偷奸耍滑的名声。
裴诠翻了几页佛经,却吩咐:“让柳先生好生研究。
王府自有门客,亦有擅奇巧之术者,若佛经有问题,也无需装诠自己破译,但此举,正是他没有轻视薛镐。
刘公公赶紧应了声:“是。”
他心内暗暗吃惊,从前只以为薛家这一代子弟不过如此,眼下看,是论断下早了。
这阵子,马车上的死兔子的事,豫王府查出的线索,直指玉琴。
但如果就止步于此,不是装诠要的最终结果,想要一劳永逸,还得看看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份佛经暂且按下不表,他又看向一份人事起复表。
郭躞的名字,被除掉了,因为这段时日细细调查后,发现他与东宫暗中往来,意图成为东宫安插在吏部的眼线。
既然证据确凿,裴诠甚至无需问万宣帝,直接将他撤下,命人监视着。
再看郭躞过往所作所为,六年前,他曾因为同僚出的诗集里没有他的词作,与同僚翻脸。
不久后,他的这位同僚莫名被一群人在小巷围堵,挤到墙角,险些窒息而亡。
事发后,大理寺循着线索,找上郭躞,郭躞把自己搞得干干净净,虽有种种迹象,他却格外无辜。
倒也算能人了。
大理寺少卿为此曾有两个月不曾回家,到底无法坐实他的罪名,只是抓出他贪污腐败。
万宣帝不喜他这种人,遂将他革职处理。
若真将这等人起复,放进吏部,不难想象,为了荣华富贵,他定会以自己的“才干”,做出针对豫王府的案子。
这也是太子的一招棋子,太子可能也没想到,能上起复官员的名单,最后还被筛下去。
而最开始,裴诠对这人起疑,只是因为平安读不出他的名字,不喜欢他的名字。
裴诠看了下左手手心,道:“还真是,平平安安。”
豫王府、宫中,都发生了些什么,平安并不知情。
自她在豫王府外吓到高热后,冯夫人后怕不已,加上离和豫王府的婚期,也就这几个月了,她便干脆不带平安出去。
薛静安要更早出嫁,也不出门,而家中姑娘的婚事,也就剩下薛常安。
薛常安清楚,自己在京中是没什么名声的,再怎么努力经营,一个当众打别的姑娘的女人,也不会得夫人们的青睐。
所以就算有手帕交相约,她也不出门。
一时薛家三安,都在公府内,关起门来过日子,竟也有些趣味。
十一月初三,天寒地冻的时节,冯夫人承袭秦老夫人的习惯,免了几个孩子的请安。
只是今天,刚过辰时,天际微微亮起,平安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爬了起来。
青莲去打热水,彩芝笑道:“姑娘怎么起得这般早?”
平安:“有声音。”
彩芝:“什么声音?”
房中安静下来,再一听,原来是屋外簌簌落雪声,二姑娘耳朵灵,这点儿声音,竟吵到她了。
彩芝解释:“今早刮了北风,盛京下雪了,飘飘洋洋的。”
才刚说完,平安竟连鞋子也没穿,那双嫩藕般的脚丫,踩在地上,小跑着窗户前,推开窗户一瞧。
迎面一股寒风刺刺,天地之间,宛若被纷飞的柳絮连结,白,到处都是莹白,什么都褪色了,只有几块建筑,勾出墨色意境。
真的是雪。
平安看得痴了,彩芝吓得要命,忙将披风裹着平安,道:“我的好姑娘诶,这般冷,外头没什么好看的!”
平安:“漂亮。”
她舍不得挪开眼睛:“好漂亮。”
这是她第一次看雪。
彩芝这才记起,二姑娘饶是小时候也见过漫天大雪,此时全不记得了。
彩芝笑道:“我去问问夫人,等雪停了,去玩雪可好?”
平安:“好。”
冯夫人得知平安从没见过雪,她想玩雪,自是同意的,只叮嘱一点:“衣服穿得多多的,手炉必须带着,只能玩一刻钟。”
过了辰正,雪停了,天空生出一轮冷太阳,把天地照得明亮干净。
公府的下人把过道的雪扫掉,春院院子的雪却没动,平安则和彩芝、青莲,一同在院子玩雪。
她捏了把雪,刚下的雪又软又轻,和棉絮似的,轻轻一攥,就团在一起。
然后她一头扎入雪中,打了个滚。
彩芝和青莲瞧着平安,都忍不住一笑,突的,平安起来,说:“和姐姐、妹妹一起玩。”
她先去明芜院找薛静安,薛静安正在绣送给小姑子林幼荀的手帕,得知平安找自己玩,忙也把针线往篓子一丢。
林姨娘瞧得很不是滋味,没来得及说什么,薛静安就出门了。
两人一汇合,就去听雨阁。
天气冷,薛常安懒得动,就窝在榻上,读淮阴侯列传,正聚精会神之际,门上传来叩叩敲门声。
薛常安一抬头,就看一只圆球杵在那,她只露出一张漂亮小脸,朝自己道:“妹妹,来玩雪。”
原来是平安。
她戴着雪白的狐皮暖帽,身着大红色缂丝蝠纹大长袄,里头不知道叠了多少件,把她纤细苗条身段全遮盖了,瞧起来,跟一只小红灯笼似的,喜庆又圆滚滚的。
薛常安实在没忍住,噗嗤笑了一下,道:“玩什么雪,你没见过?”
平安诚实:“没见过。”
薛常安:“冷,我不玩。
平安“哦”了声,小红灯笼慢慢飘出了听雨阁。
薛常安又看向手中的书,不由想,她怎么不再问一句,却听外头,平安和薛静安????做着什么。
又一会儿,薛常安还是让红叶给自己套好衣裳,她甫一出门,门口就立着几个雪人。
平安鼻尖冻得红红的,把手上的雪球团起。
薛常安:“这是做什么?”
薛静安嘀咕了一句:“还不是做雪人给你玩,做完我们就走了。”
薛常安:“......”
她蹲下来,三人凑在一处捏雪人,没一会儿,薛常安团了个雪球,打到薛静安脸上。
薛静安“哎呀”一声,薛常安笑了,很是解气,她以前还被薛静安害得在冰上摔了一大跤,掉了一个牙。
要不是那时候正好是换牙的年龄,此时她就缺了一个牙了。
以前每个冬天想起来,都气得要死,如今不是不气了,只是旁边有个圆球般的红灯笼在,她好像没那么气了。
当然,这仇还是得报的。
她先动的手,薛静安也不甘示弱。
平安看得怔住,两人互丢几个后,不知何时,雪球扔到平安这儿,平安团巴团巴雪球,加入。
“好冷!”
“啊,薛静安你故意丢我衣服里的!”
“丢平安,她穿得多,行动不方便!”
听雨阁的小院子里,姑娘们嘻嘻哈哈地,彩芝、青莲和红叶几个大丫鬟缩到一边,既怕牵连自己,又怕自家姑娘吃亏,喊着:“快些,跑快些!”
“姑娘躲开呀,哎哟!”
却听一声喝止:“你们在干什么?”
平安刚拍掉帽子上的雪,循着声音望去。
是薛家大哥,薛铸。
薛静安和薛常安也收了动作,铸看着几个妹妹,神色很不好。
这段时日,最郁闷的就是薛铸。
被父亲提点后,他知道秋狩事自己所谓自谦,是错的,可是他又不甘心。
他好不容易在新山书院结识一些栋梁,却因父亲一句话,他从此只能待在家读书。
若仅仅如此就罢了,薛镐却被破例举荐进禁卫军,还是豫王做的。
薛铸不能理解,家中分明有祖训,父亲为何不替薛镐回绝,而是让他去禁卫军,这不是有失家风么?
然而,薛镐不仅进了禁卫军,在禁卫军还混得风生水起,一时再没有勾结他那些狐朋狗友,再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责骂的弟弟。
如此情形在,他又听到姊妹高声玩乐,却更加烦闷,只说:“都十五六待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散漫,尽淘气!”
薛静安和薛常安没说话,大哥从前回来,都会带礼物给她们,但是,他也会以长兄身份,这样管她们。
薛静安和薛常安早已习惯。
然而,薛铸话音刚落,一颗圆圆的雪球,腾空嗖的一下,正正砸到薛铸脸上。
“啪”。
薛铸愣住,薛静安和薛常安更是吓一跳。
她们朝雪球来的方向瞧去,那只小红灯笼又在团雪球了。
她咕哝:“打,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