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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两难

脆皮红烧乳鸽, 香煎蚝王,嫩香椿芽拌豆腐,配莼菜和豌豆的狮子头;狮子头鱼肉做的,又弹又紧又结实,最后一道菜春笋菌菇煲三黄鸡。

热气氤氲的餐桌上,叶洗砚告诉侍应生,给干岱兰单独上一份鲜笋虾饼,以及一份米饭。

他依旧控制碳水的摄入。

叶洗砚这次来北京,短暂出差,停留不过三四天,就要继续回深圳。

千岱兰本来不想将这些烦心事告诉他,在已经意识到学历就严的短板,即使叶洗砚能帮这一次,以后呢?难道真要挂在叶洗砚身上,像躲在袋鼠妈妈育儿袋里的小袋鼠?事事都要他帮忙?

要以后永远者都“叶洗砚(女)朋友”,遇到点什么事都要说“我叶洗砚(女)朋友”,这未免也太可懈。

且不提以后叶洗砚交不交女朋友的事,依附别人可不“一招鲜吃遍天”,如果只有这一解决手段,未免也太立不起来。

叶洗砚没问工作面,他只让千岱兰试各种各样的菜,笑感觉怎么样。

“我前段时间广州的一德路,两边都海鲜干货;朋友在那边开小店,卖从南海捕捞、运来的海味,”叶洗砚说,“广州人在吃上用心,爱炖汤煲汤,他送我些花胶和雪蛤,说比较适合女孩子吃??我自己吃不叫你喜欢自己做晚餐,刚好拿来送

你。 在车上,菜谱和需要的配料也有,等会儿拿给你。”

千岱兰头说好。

知道一德路,沿一德路往直走,经过越秀儿童公园,走过一片卖塑料袋、包装袋等各式各样的骑楼店铺,尽头就新中国大厦??也就广州十三行,国内出名的服装一批市场,曾哒工的地。

在吃香椿芽拌豆腐。

香椿芽很嫩,很嫩,南温暖,这运来的香椿芽也长得早,只最嫩的芽尖尖出来;辽宁天冷,在还没完全化冻,河啊湖啊海啊结冰(大连除外),冻得土地硬邦邦,香椿芽也冒不出,要等四五月份才能吃到。

看,连温度也不公平的。

这世界就不公平的。

哪里有绝对的公平呢,深圳的冬天没有雪,辽宁的春天来得也那样慢。

越吃这样嫩的香椿芽,越难过。

“怎么”叶洗砚放缓声音,“不好吃么?”

“好吃,好吃,”千岱兰抬头,努力控制表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但右手里握的筷子止不住地抖,两根白玉般的细筷子“咯咯”地撞,没注意到,只说,“我老家,把香椿芽叫刺老芽,头茬的最宝贝,不过我们一般不会只掰芽尖尖,太奢侈太

浪费我们会等它再长长,叶子长长连小嫩枝和叶子一块掰来,切碎炒蛋吃,特别香......芽芽,那芽芽还没长成呢。”

说到后面,其实就有点崩不住。

和当初在深圳电子厂、在广州十三行工时一样,被骑摩托车的排骨精男骚扰,被吹口哨,坐公交车还被咸猪手揩油,千岱兰有仇当场报冲排骨精男吐口水,嘲笑流氓哨难听,揪住咸猪手一顿捶。

换硬币和家里人公共电话,一听爸妈的声音,千岱兰就想哭,好几次,都捂话筒,怕被爸妈听到自己哭。

在也千岱兰威胁 Luna, Beck,报仇解气,面对叶洗砚,还忍不住想哭。

憋憋,没憋住,低头,深深呼吸。

叶洗砚递来一张纸,放在手心,托凹的眼睛。

千岱兰的眼泪穿过那张薄薄的纸,濡湿他的掌心。

在两人都沉默的这一刻,意识到,叶洗砚已经猜到的难过,或许,也已经猜到难过的原因。

真厉害啊,和这样精明的男人还能搞得有来有回。

“算算口。”

叶洗砚听见千岱兰用力地吸口气,像这一口气就把那些糟糕全都挤出自言自语,猛地抬起头,抽纸擦眼睛,新对他露出笑脸。

“没事,”千岱兰说,“继续说,一德街,海味......然后呢?"

“从前广州过年大菜,必有一道菜蚝豉'',”叶洗砚换广东话,““菜蚝豉'',''财好事''。”

两词谐音。

千岱兰听得懂广东话,看他。

“我今天没带发菜,但带蚝豉'',”叶洗砚说,“我想,或许今天你的离职,也一桩好事。”

千代兰说:“没想到哥哥也这么会说吉祥话。”

“不咭祥话,嗔实意,”叶洗砚问,“岱兰,你想不想继续读书?”

千岱兰抬头看他:“什么?”

“回学校吧,岱兰,”叶洗砚看“坦白来说,学校不能教给你人世故,不能教给你社交能力,也未必能教给你工作时真正遇到的东......但抛开’学历文凭''这一因素,可以让你拥有多选择。”

千岱兰没说话。

注意到自己还在抖的筷子,将它轻轻地放在干净的白瓷盘上。

“校园的确象牙塔,一能让大学生脱产学习的象牙塔,”叶洗砚缓声,“足够的学习时光,也可以让你脱离社会沉淀自己,让你有多思考时间。”

真好,千岱兰想,来北京前,只知道铁岭里拍《乡村爱》的象牙山,在,已经能听懂象牙塔。

千岱兰低声:“我在的成绩......可能考不上太好的大学。”

“大学的设施资源的确有好坏的差距,但从大学中获得的思考没有低,”叶洗砚对千岱兰说,“中国海洋大学和厦门大学的宿舍都能吹到海风,每大学都在尽力地提供让学生学习、沉淀的空间。”

千岱兰难过“你说的那俩大学,在我考,恐怕都很难。”

“如果你如在从一开始读,不会简单一些?”叶洗砚注视“我很乐意资助一潜力无穷的女孩。”

千岱兰一口。

还以为叶洗砚不会再提资助这件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叶洗砚说,“但你不必对此怀有愧疚心理......事实上,我一直都在资助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你不必有心理压力。等毕业后,看你兴趣响,或许也能投简历到我们公司??”

他半开玩笑:“我只从中开始培养一啡常优秀的团队伙伴。”

千岱兰当然知道,资咖的钱,对于叶洗砚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和殷慎言相比,叶洗砚资、上学乃至生活费的钱,都不会影响到寻常生活。

毕竟他随手送的礼物都以万计数。

想到自己那些数学试卷,想到有时候做梦都坐在教室里上课,每次开心到不行又在黑夜里失落醒来。

然而,然而。

“我考虑考虑,”千岱兰最终说,“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我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您说的这事儿太大......我得好好想想。”

叶洗砚微笑,转移话题:“尝尝这汤,今年的新笋,很好喝。”

晚上,千岱兰仰面躺在柔软的鹅绒被上后,又弹跳起来,开房间所有的灯,包括小台灯,站在门口,环顾四周。

这里的一切都很简单,柜子、桌子、椅子,之前转租给的学姐、及搬走的租客送给的,虽然陈旧但千岱兰很爱惜,专门买哪种印花的餐桌垫铺在桌子上,遮住几块掉漆皮的坑,还给椅子缝柔软的垫子和靠背。地板拖得干干净净,一

根头丝都没有,架子上的也摆得整整齐齐,最上层厚厚的、精美的一系列外刊。

它们在这陈旧破败的小出租房中闪闪光,也格格不入,就像叶洗砚送的那些床品一样,光彩照人,非常突兀。

千岱兰知道那种突兀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