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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晋江文学城首发

他好不容易做出大善举,给他阿爹挣得的功劳,说不定就此毁于一旦!

贺禄习惯性抬了抬手腕,被划破的月白锦缎宽袖,在半空中飘逸晃荡,眼一横,义正言辞道:“李大柱,你阿爹上山打柴,不小心受伤去世,你还不去将他背回来,好生安葬!”

众人瞬间呆住了,难以置信看向贺禄,一时不敢相信,他居然能在众目睽睽下信口雌黄!

李大柱呆呆站着,没能听懂贺禄话中的意思,老实巴交的他,嗫嚅着解释道:“贵人,我阿爹老了,病了,不中用,村子都这样,把他背到山上洞中,等死后再安葬,阿爹他………………”

“混账东西!”贺禄一蹦三尺,尖声打断了李大柱,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休得胡说八道,世人以孝为先,你这就是大不孝!李大柱,你要是大不孝,就要把你抓到府衙去打板子,砍头!”

李大柱吓得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秦氏更是吓得直接哭了出来:“他爹啊,他爹啊,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娘俩该怎么办啊!”

贺禄哼了声,暗自骂了句蠢货,抬着下巴,神色倨傲道:“李大柱,你听到你阿爹去世,一时伤心过度胡言乱语,倒也情有可原,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你是我家佃户,你阿爹不幸离世,今夏给你家减免半成的租子,将你爹好生安葬了。”

李大柱本以为要被砍头,谁知突然天降好运,他一下转不过来,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跟傻子般看着秦氏,“他娘,你可听见了?”

“我听见了,听见了,是菩萨保佑,阿爹在天有灵,在保佑我们一家老小。”秦氏嘤嘤哭着道。

“无耻啊!”宁毓润看着眼前的景象,脱口而出道。

贺禄瞪了宁毓润一眼,对自己的反应满意不已,脸上带着自得的笑,嘴上却很是烦恼无比道:“唉,还有一家,我真是忙啊!”

宁毓承默默看着,他没有跟着贺禄去找张氏一家,缓缓走到李大柱面前。问道:“你家凭了多少亩地?收成多少,交几成的租子?"

李大柱赶忙抹了把脸,道:“贵人,我家凭了三亩地,一亩旱地,两亩水田。年成好的时候,能收麦近一百七八十,稻近两百六七十。租子,租子要上交约莫六成半。”

“可有耕牛?”宁毓承问道。

“五户人家共养了一头。”李大柱答道,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补充了句:“丰年也不好。丰年朝廷要多收一成赋税,说是留着赈灾的粮食。荒年时,我们没收到这一成的灾粮。”

三亩地,水稻加上小麦,按照丰年算,共收粮食七百二十斤,交六成半的租子,余下两百五十斤左右。李大柱一个成年劳动力,每天都吃不到一斤粮。耕种三亩地,他比耕牛都要辛苦。

宁毓承打量着李大柱,他头发胡乱挽在脑后,发丝灰黑各半,脸黑黢黢,瘦得颧骨快顶破皮,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了,你阿爹呢?''''''''''

“我今年三十整,阿爹四十七整。”李大柱答道。

宁毓承心头仿佛被塞了棉絮,几乎无法呼吸。他再也不下去,仓惶转身离开。

田间地头的农人,依旧弯腰忙碌个不停,有人走在田埂上,也佝偻着身躯,永远直不起身。

宁毓闵边走边回头望,见宁毓承没跟上来,不放心回来找。看他站在一颗香樟树下,俯身干呕,不禁担忧不已,跑上前关心问道:“小七,你怎地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宁毓承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又堵又闷,他深深喘了口气,站起来撑着香樟树,摇摇头,道:“我没事。

宁毓闵愣了下,道:“小七,可是你先前见到尸首受了惊吓?”

“二哥,不是。死人不可怕,也没人亲眼见到鬼害人,活人才可怕。”宁毓承淡淡道。

宁毓闵怔住,半晌后,苦涩地道:“是啊,活人才可怕。”

太阳渐渐朝西边移动,风起了,吹得人身上凉飕飕,香樟树叶哗啦啦响。

宁毓润绷着脸跑了回来,挥舞着手臂,生气地道:“贺美人不要脸,他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他当人都是傻子呢,李大柱阿爹李大,明明就是背到山上,关在洞中等死,张氏也是那样,他竟然说是意外!贺禄还说,在前朝时,朝廷就下令,废黜禁

止这一习俗,不许再将生病,不能再干活的老人,背到山上老人洞丢弃。大齐以孝为先,世人讲究孝道,绝不会发生猪狗不如,弃养亲生父母之事!”

“那该怎么办?宁毓闵问道。

宁毓润无语道:“二哥,你这是何话,当然要给父母养老送终,怎地问出怎么办的话来!”

“他们养不起,谁能帮他们养?朝廷讲究孝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朝廷可会帮他们养?”宁毓闵问道。

宁毓润被噎住,他不做声了,低头踢着地上的泥,道:“这种伤天害理,有悖人伦纲常的事,总归是不好。”

“我以前醉心医术,经常去帮人看病。给老人看的,极少极少,八成都是一家之主,余下的便是家中的男丁,余下几个则是妇道人家,小娘子。若病得严重些,很快他们就不再寻医问药了。以前我不了解,更没再过问,他们是已经病愈,或是已

经病亡。

宁毓闵自嘲地笑了,“如今回想起来,他们都不是,他们是在等死。”

这时,贺禄从张氏家中离开,前来找他们。见几人都不说话,神色讪讪道:“走吧,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城了。’

宁毓润道:“贺美人,我真是小瞧了你。”

贺禄听宁毓润话里有话,懊恼地道:“彼此彼此,宁三郎,你阿爹在甘州府做官,你敢说甘州府没这种事情发生?”

“你!”宁毓润被抢白,他却无法反驳。

甘州府产盐,土地贫瘠,百姓比江洲府还要穷。宁毓润绝不敢打包票,甘州府便是海晏河清。

贺禄见宁毓润吃瘪,得意地摇头晃脑,道:“我看不得人受穷,免了他们一成的租子。唉,以后我再也不来了,要是多看几桩,官田的租子都得被我送了出去,唉,我简直是败家啊!”

“五郎,你可知道,府上赁给李大柱的官田,要收几成租?”宁毓承问道。

贺禄哪知这些,平时的租子,皆是府中管事在操心,每到交租的时候,自有管事他们去忙活。

“府上赁给李大柱的官田,收六成半的租。”宁毓承道。

“我听管事说,平时他们没种子下地耕种,都是阿爹好心先借给了他们,待收成之后再还!”贺禄不服气道。

宁九先前控诉,凭地等于借印子钱,宁毓承这时明白了里面的意思。

贺道年借给佃农的种子,待粮食收成之后,肯定要收取利息。印子钱的利息高,他收取的利,绝不会低。

宁毓承没再做声,话到嘴边,始终难以出口。他不清楚,宁氏的佃农,可有借宁氏的种子,偿还高额的利。

贺道年只是江州府的过客,最多五六年就会离任。滚得再高的利,他调任后就难以收回来。

而宁氏在江州府,积累下来的利,他们才要子子孙孙来偿还。

串子他们将地中的草大致拔完了,一行人经过了山上的惊吓,都没了精力说话,道别后各自离去。

上了马车,宁毓闵靠在车壁上,按着自己的胳膊,道:“这一天明明没做甚,腿脚都酸得很。小七,你可还好,回去后喝一碗热汤,早些歇息。”

“二哥,我没事。”宁毓承抬了抬腿脚,让宁毓闵放心,问道:“二哥,你可知道,九叔究竟犯了何事被逐出族?”

“我也不大清楚,只听说九叔读书不认真,常与那些爱空谈之流来往。”宁毓闵警惕张望,压低声音道:“我听说,祖父辞官之事,与九叔有些干系。”

宁毓承哦了声,宁九犯下的事,只怕不小。

“二哥,我们府上向佃农收几成租?”宁毓承问道。

“租子的事情是大伯父在管,我听阿娘抱怨过,好似看年成,荒年收得少一些,丰年也不加租,大致在五成左右。阿娘说,大伯父是拿公中的钱,在替自己积攒名声。”

江夫人的抱怨听多了,积攒在心中,压得宁毓闵经常透不过气。说出来之后,他不禁长长舒了口气,苦笑道:“小七,阿娘没甚坏心,她就是要强。”

“嗯,二哥放心,我不会说出去。”宁毓承道。

宁毓闵笑了起来,道:“小七少年老成,与你商议事情时,我经常以为,你是大人了。”

“二哥,你将我看做大人就是。”宁毓承的确装不来少年,他也没想过要硬装。而且他在思索佃农的事,宁毓闵是兄弟中最可靠之人,道:“二哥,五成左右的租子不算低,一年到头,大半时日要靠野菜豆子充饥。”

“我以前听大哥说过,但租不能再减,减了会发生骚乱。患贫不患均,其他的佃农见到宁氏的租子低,他们会争抢着来佃宁氏的地,或是要求主家降低租子。主家肯定不愿意,难免发生打斗伤亡,宁氏便成了众矢之的。”宁毓闵紧张地道。

宁毓承应了句好,他考虑过这一点,宁氏一旦敢动摇所有权贵的利益,将会万复不劫。

老人洞的惨状,在宁毓承眼前不断回现。

他以为陈淳?家过得凄惨,谁知,到处都惨不忍睹。

读书,做官,做个清正廉明的官员。

一点都改变不了穷人的现状,除非蒙住自己的双眼。

回到宁府,宁毓承与宁毓闵道别,他回到松华院,更洗之后,在自己院子用了些饭食,便坐在榻上发呆。

没一会,福山进来道:“七郎,老太爷让你前去知知堂。”

宁毓承来到知知堂,宁礼坤刚从外面回来,满身的酒气,他吃了口茶水,放下茶盏道:“地里的活做得如何了?”

“我们拔了一会草,余下的活,都是贺禄的随从帮着我们做了。”宁毓承坦白答道。

宁礼坤一愣,板着脸道:“你倒是实诚,只我让你们干的活,居然交给了别人去做!阳奉阴违,你的孝道呢?《孝经》可读了,你且说说看,究竟错在了何处!”

“祖父,我们去爬山了。在山上,我们看到了老人洞。”宁毓承直视着宁立坤,将爬山之事娓娓道来。

“老人洞?”宁礼坤念叨了句,脸色微变。

“一个洞中有具老妇的尸首,一个洞中有个老翁奄奄一息,没多时断了气。将生病没用的老人........其实算不得老人,他们不过四五十岁出头,因着下地劳作,他们大多在这个年岁都死了。”宁毓承道。

宁礼坤紧盯着宁毓承,声音沉了沉,道:“小七,你究竟想说?”

宁毓承平静地道:“祖父,你让我读《孝经》,我读了,自以为有些心得。《孝经》究竟讲的不是孝,而是忠。祖父,可是这样?"

宁礼坤顿了下,猛然间神色大怒,将茶盏用力一摔,厉声道:“宁小七,让你读书,你读得乱七八糟!今天不好生收拾你,老子以后管你叫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