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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旋律

眼底氤开一层薄热,温书棠捏着勺子,不太确定地问他:“你是不是生欢意的气了啊?”

一个是她喜欢的人,一个是她的好朋友,毫无疑问,她一点也不想让他们俩发生矛盾。

但,关于他母亲的话题实在又太敏感。

思考好久,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劝,只能小心翼翼地说:“欢意的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她......肯定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你就不要和她计较了嘛。”

周嘉让没有答。

安静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其实小时候我一直以为,长大后会像我妈那样,成为一名钢琴演奏家。”

“那时候她还在法国,我跟着她到处参加比赛,大大小小的奖基本都拿了个遍,有时也会和她一起登台表演。”

大概是回想起那段他人生中难得的幸福时光,周嘉让嘴角弧度很淡地笑起来:“后来她决定回国,到首都歌剧院里工作,我也整天陪在她身边,听她弹琴,或者是和她一起练琴。”

“圈子里不少老师都说我很有天赋,说我未来一定能在这条路上走很远,但我妈却只是笑笑,她说我以后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开心就好。

这是周嘉让第一次主动讲起有关他妈妈的事。

怪不得他法语说得那么好,原来是之前在法国生活过。

但与此同时,她心底也没由得发涩。

不管是从他家看到的照片,还是现在听他的描述,温书棠都能断定,他妈妈一定特别温柔,也一定特别爱他。

可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却被疾病早早夺去了生命。

她又想起了她的爸爸。

“也许谢欢意说得对。”

低垂的眼睫将情绪隐藏,他声带里带着几分颤抖,嘶哑到像被砾石摩擦过:“这么多年,我的确是在逃避。”

“是我太懦弱了。"

“才没有。”温书棠反驳他。

“棠棠。”他突然抬眸,神情中鲜少露出茫然,就像掉进了死胡同,“你觉得我这样做是对的吗?”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

温书棠掐掐手心,慢慢呼出一口气:“每个人都会面临很多选择,每种选择都有它的意义,我们不能去美化那条没有走过的路。”

“你现在,已经很好了。

“只不过......”

她撑圆眼,认真看他:“我希望你能遵循你的内心,不要被任何外界的东西束缚住。”

“就像阿姨说过的那样。”她弯唇浅浅笑起来,“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开心就好。”

“我也都会支持你的。”

坚持也好,放弃也罢。

我只希望你肆意坦荡,希望你无畏且自由。

这场小矛盾在当天便被化解。

下午第一节课结束,谢欢意扭过头,抬手在周嘉让桌沿轻敲两下:“对不起。”

“吃饭时是我太冲动了,一激动就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和你道歉。”

不等周嘉让答话,许亦泽跳出来当和事佬,大手一挥给这事做了了断:“行了行了,既然都道歉了,那这事也就算是翻篇了。

“好朋友之间哪有隔夜仇啊,就凭咱们四个这关系,都不许生气了啊。”

说完他撞了撞周嘉让手肘,意有所指地朝他扬扬眉毛:“是吧阿让。”

周嘉让撩眼,鼻腔哼出一个嗯字。

虽然没答应合奏,但他最终也退了一步,说是可以帮她指导纠音。

周末,几人约好在学校琴房见面。

乐器最讲究基本功,讲究日复一日的沉淀,偷懒一天都会见分晓,更何况高二学业繁忙,谢欢意确实好一阵没练过了,琴艺生疏也是很正常的现象。

周嘉让抱着手臂,仿佛一个冷面无情的评委,几秒钟便丢出一句否定:“错音了。”

“这段滑音不对,重来。”

“这和弦给的有问题吧,你自己听不出来?”

他声音一下比一下低,到最后折眉嫌弃地质问:“外婆当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谢欢意本就在崩溃的边缘游走,听完这句直接炸掉,攥紧拳头就想和他发火,幸亏许亦泽在旁边及时拦着。

“消消气消消气。”他一边给她揉肩膀,一边拿出提前备好的零食,安抚道,“阿让这不也是为你好吗。”

“严师出高徒,怎么说也是全校表演,要真在台上出了什么错,那多尴尬啊。”

谢欢意拆一包软糖,放进嘴里用力嚼着,勉强忍着没和他翻脸。

劝完这个,许亦泽又去做周嘉让的思想工作,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好声好气地商量:“阿让,咱们这个措辞,你看能不能再委婉一点。”

“这现在不都推崇鼓励式教学,你说对吧?”

周嘉让挪开他胳膊,冷冷飞去一记眼刀:“不能。

14: "......"

中午休息时,谢欢意懒得出去吃饭,提前在手机上叫了外卖,差两位男生下去充当苦力。

她抱着温书棠手臂,外头靠在她肩膀上,忍不住纷纷吐槽:“周嘉让也太凶了!”

“我当初到底是怎么跳过他这张嘴和他做朋友的啊!”

“就他这个臭脾气,半点耐心都没有,动不动就摆冷脸,以后绝对绝对当不了老师!!”

温书棠那阵在写作业,没仔细听前面那通训话,凭着自己的亲身体验,支支吾吾又磕磕巴巴道:“有、有吗?”

“我觉得......也还好吧。”

每次给她讲题的时候,他脾气貌似都挺好的呀。

她甚至还暗暗想过,觉得他比季鸿生更适合担任老师一职。

谢欢意在身前比了个大大的叉:“No!”

“和他相比,连阎王爷看着都慈眉善目了。”

“算了。”她皱鼻轻哼一声,“懒得和他计较了。

“棠棠,我去趟洗手间啊。”

午后阳光正好,丁达尔效应穿窗而下。

温书棠也站起身,伸臂活动了下四肢,视线不经意扫过角落,意外发现那里摆着一架钢琴。

看起来很久没人弹过了,琴身蒙着薄薄一层灰,朦朦胧胧地倒映出她纤瘦的身影。

她轻轻用手抚上去。

其实她从小就对乐器感兴趣,可家庭条件并不允许她学,刚刚看谢欢意站在琴架前,演奏动作流畅且优美,除去敬佩之外,隐约还有一些羡慕。

那是她无法拥有的东西。

缓缓掀开琴盖,温书棠在琴凳上坐下。

脊背挺得笔直,肩颈与下颌连出一抹柔软,她不懂什么指法变换,只会用最原始的方法??食指一个一个地去按琴键。

透过暖白色纱帘,光影落在她指尖上,像是初学飞行的雏蝶,生涩磕绊的音符自指下流出,回荡在略为空荡的琴房里。

她太过专注,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个人。

“这样不对。”

敲进耳膜的嗓音让她蓦然回神。

像被烫到似的,她连忙缩回手,耳根面都在发热,有种出了丑的窘迫,嗫嚅道:“我,本来就是瞎弹的呀。”

“想学吗?”

她低低地嗯一下。

以为他要示范,她下意识要撤身把位置让给他。

但也就是在这一秒。

周嘉让俯下身,手臂自腰侧穿过,掌心找住她的手掌,将她虚虚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