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某人,疑惑地眨眨眼睛,也跟着起身。他特意在夹层放了玫瑰花和排草,没想到她竟没反应。
看来宋微提的法子,无用。
“娘,我剁肉,你先收拾别的。”赵云惜提着砍骨刀,很快将八只鸡给剁好了。
“今天卖八只,看卖得咋样,要是行,就再添两只。”这是真赚钱,愿意买炸鸡的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多,她才知道,江陵城中的百姓也很富,买东西吃不眨眼。
若是来客,他们就一斤两斤的买,阔绰得很。
赵云惜笑着点头:“娘别累着自己。”
八只鸡够呛。
杀着都累。
“请秀兰婶子帮着杀的?”她随口问。
“是的,把鸡杂给她就行,她杀得干干净净拿来,她可真能干,二更就起床了。”起床把鸡杀了,再把面揉好开始贴饼子,攒着拿来和他们一起摆摊。
李春容想,她那个吃苦的劲,她真做不到。
“女人能干,村里大多都是女人知事,肯干。”赵云惜看出来,村里女人是真能干啊,面朝黄土背朝天,挖起地来真的很猛。
两人正说笑着,就见张文明穿好衣服出来了。
赵云惜上前温柔地替他整理着衣襟,含笑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张文明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啪。”李春容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云娘恨不得把心掏给你吃,你摆个脸色给谁看。”
张文明:委屈极了。
他黑着脸,薄唇紧抿。
赵云惜腼腆一笑,这可不关她什么事。
没一会儿,白圭被张镇抱着出来了。要帮着烧火,被赵云惜赶走了:“这是油锅,小孩不能靠近,你出去玩吧。”
油锅太过危险,和普通炒菜做饭不同。
白圭就回去背书了,他还非得捧着书,现在灶房门口能瞧见娘亲的地方。
被这么一打岔,张文明洗把脸回来,也不好有情绪了,就帮着烧火。
张镇检查了柴火和水缸,这才拎着佩刀走了。
李春容觑了他一眼,唇瓣蠕动没说话了。老夫老妻,好像确实没什么话说。
张文明也该走了,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娘子。
“相公路上慢些走,等到县学了,别委屈自己,缺什么尽管买,该吃吃,该喝喝。”
赵云惜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嗯。”
张文明应了一声,心里雀跃了些,出门时,抱了抱白圭,笑吟吟道:“爹走了,你在家保护好娘。”
白圭圈住他的脖颈,奶里奶气地交代:“爹去县学要想我和娘,我们也会想你。”
说起这个,张文明表示心中酸涩,他娘子都不想要他了,在他努力下,已经会关心他了!
他翘起唇角:“嗯。”
张文明起身往外走去,临关门时,又瞧了一眼挽着袖子在忙的娘子,她迎着晨光,冲他微微一笑,他心头顿时软成一团。
人都走了,她们鸡块也炸好了,李春容就也套车要走,赵云惜便牵着小白也跟着走。
“娘,我晚上带着白圭回赵家台,就不回来吃饭,你和甜甜早些吃,不必等我们。”赵云惜交代。
她打算回娘家一趟。
早先穿越过来时,她娘帮了她一把,她都记着。
想着要去找娘,她心里就生出几分雀跃,觉得时光过得有些慢。
晌午听课高高兴兴的,下午刺绣也高高兴兴的,看得绣娘疑惑不已。
等下课了,她扭头就走。
林子坳在身后想跟她打声招呼都没有喊应。
回赵家台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赵云惜晃了晃神,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觉得自己也曾踏着夕阳,踩着影子走路。
“云娘回来了?”刘氏端着盆水往外倒,一见她的身影,顿时高兴坏了。
“快进屋!”刘氏乐呵呵地站在门口。
“姑姑!龟龟!”小树噌一下窜出来,给他们看身上的直裰:“看!我也读书去了!”
赵云惜捏捏他的脸:“那真好呀,要跟我们比一次吗?”
小树有些没信心,他试探着道:“不许欺负我。”
白圭点头。
“那我们比背和默。”
小树想想都简单,就果断点头,他还捡了个软柿子捏,给白丰肩,要跟他比。
然而他比起来才发现自己简单了,小白圭能把他问懵。
等他反问时,对方答得有理有据,比他流利多了。
小树发现捏软柿子失败,就立马转移目标。
赵云惜他照样打不过。
写字环节??
三副字并排摆着,谁最好不好说,谁不好一眼出。
小树到底没谈几天,练的时间短,连基础的横平竖直不滴墨都做不到。
可恶啊。
他有些不服气。
“菜就多练。”赵云惜哼笑。
刘氏笑骂:“你也是出息了,跟个小孩比什么,你自小读书,被他个新人蛋子给比下去,那才丢人。”
赵云惜牵着她的胳膊晃了晃,软声撒娇:“娘不疼我,还凶我。”
顿时把刘氏闹得没脾气,捧着她的字,怎么看怎么喜欢。
“白圭这字写得也漂亮、工整。”她很喜欢读书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把女儿嫁给读书人。
小树一看:“奶,你拿倒了?”
刘氏顺手给他一巴掌。
几人闹着,听着她们声音的周菊走出来,笑着道:“妹妹回来了?让老妈子给你做红烧肉吃!”
赵云惜连忙喊嫂子。
“快坐下,我给你倒红糖水去。”周菊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坐下。
这小姑子送来的方子,让他们赚了不少银钱,孩子都送去读书了,虽然很忙很累,但是能赚钱,就让他们很高兴。
有盼头,人干啥都有劲。
“分你一成利,都给你存着呢。”刘氏小声跟她咬耳朵:“娘盯得紧紧的,谁都别想欺负你。”
赵云惜心里暖暖的,温和道:“我相信你和哥嫂,当初要不是娘送我去读书,教我摆摊做精米包油条,我也不会想到这些玩意儿,不会有勇气去赚钱,娘,功劳都是你的。”
她一说话,眉眼亮亮的,特别真诚。
刘氏握住她的手,半晌才说:“好孩子。”
白圭也凑上前来,奶香的身子挨着刘氏,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看着她,软声道:“龟龟也喜欢嘎嘎,很亲。”
把刘氏哄得高兴,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道:“真是嘎嘎的小心肝,怎么养出来嘴巴这么甜的小孩?你几个表兄,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
“是娘亲生的。”白圭软糯回。
刘氏哈哈大笑,摸摸他的脑袋,让他去找表亲玩,这才看向女儿。
“回来可是有什么事?”她连忙问。
“没,半个月没回家,想你了,回来看看。”赵云惜真想她们了。
“龟龟,你娘呢?”一个大嗓门问。
赵云惜从窗户探头探脑:“爹,我在这。”
赵屠户乐呵呵道:“听淙淙说你回来了,我去买了只兔子,晚上做红烧兔!”
赵云惜笑逐颜开:“好耶...吃肉吃肉!”
赵屠户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咋没听别人叫过?”她记忆里也没有,都是叫她刘娘子。
“庄户人家,以前不兴起名字,都是大丫、二丫的混叫着,不过我小名就叫留儿、刘儿,我很烦这个小名,正好长大了没人叫。”刘氏稀罕地看着她:“问这干啥?”
“哦,问问,要不你再起个名?”她问。
“起过,时间长没人叫,我自己都忘了,都说留儿这个名字好,我才能生你五个哥哥,但是我不喜欢。”刘氏哼笑:“好没意思。”
赵云惜懂了。
留儿。
“你娘吃过的苦,不叫我女儿吃!我小时候天天听戏,就为了给我女儿起名,后来才给你起了云惜这个名。”
刘氏说着也有些唏?:“你爹也没啥正经名字,原先叫柱子,后来接手你爷的衣钵做屠户,就叫赵屠户了,喊出来喊应就行。”
赵云惜:………………
“那我哥的名字?”她觉得起得怪好。
还以为是请人起的。
“也是听戏听来的。”刘氏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选了很久才选出来的。”
两人闲闲地聊着天,赵云升回来了,他先是把在院里玩的白圭抱起来甩了一圈,这才把晕乎乎的龟患放地上,看他踉踉跄跄走不直,就哈哈大笑。
小白圭:!!!
哇,坏舅舅。
赵云惜探出窗,虎视眈眈地看着她:“赵小二!你干啥!”
赵云升笑一半被警告了,顿时憋住不敢笑。
赵云文走过来,立在窗前,笑眯眯道:“吃不吃猪头脸,今天卤肉店买了猪头,感觉时辰差不多了。”
“来点吧。”赵云惜有亿点点想吃。
等到吃饭时,赵家人对她更加热情似火:“你那鸡蛋糕好卖得很,我们都快忙不过来了,想着建个作坊,请人来帮忙和面。”
打发鸡蛋清和烤是最关键的步骤,他们得捂着不让别人知道。
赵云惜随口道:“可以啊,或者是每个人就负责一个工序,做得久了,不就格外熟练吗?”
流水线搬上来。
周菊眼前一亮:“可以试试,我和面是真没耐心,又是和又是筛,麻烦得很,我给你们打鸡蛋。”
几个妯娌很快各自领了活,打算明天试试。
赵云惜见大家忙,笑着道:“那你们别忘了面脂!冬日这个也好卖,我还想着订购五十瓶,拿来送人,包装漂亮一点。”
她拿出一块银子当定金。
周菊连忙道:“这不收钱,就是一点草药钱,咋能要你钱呢。”
刘氏也点头。
赵云惜笑:“我还给你们来个开门红,可不能拒绝。”
周菊还要推辞,刘氏直接应了:“五十罐是吧!没问题!”
赵云惜登时轻笑出来。
“娘,爽快!”
几人聊着天,赵屠户已经把兔子杀好,拿去给老妈子炖了。
他洗干净手上的血,又换了衣裳,这才凑过来,笑眯眯道:“好几天不见白圭,胖了,高了。”
白努力挺直脊背,望着高高的嘎公,奶里奶气问:“我以后可以和嘎公、大舅一样高高壮壮的吗?”
他满脸艳羡。
“你们胳膊比我腰还粗!"
刘氏连忙道:“小孩没有腰!没有腰!”
白圭掐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有!"
刘氏:“没有!”
“好吧,没有哦。”白圭不争了。
赵屠户哈哈大笑起来,特别鼓出肱二头肌给他摸:“你呀,小书生,怕是难咯~”
他这扛猪扛出来的肌肉。
“吃饭了!”老妈子喊。
赵云惜特别喜欢别人喊吃饭了的声音,对她来说,宛若天籁之音。
“来咯~”她快活应答。
“来咯~”白圭也跟着学。
大家瞬间哈哈大笑起来。
等落座后,赵家人并不馋嘴,家里做屠户的富裕不说,还天天接触肉,吃多了自然不馋嘴,因此聊着天,气氛火热。
“小树,背千字文给你姑姑听。”
“淙淙,背幼学琼林给你姑姑听。”
“小溪背三字经!”
赵云惜认真听着稚嫩的童音,唇角勾出惬意的微笑。
几个孩子也都聪明,背得很好。
“龟龟背个啥?”
“孟子?”
稚嫩的童音在室内响起,小白圭背了两句,就迫不及待地睛肉肉吃。
他跟他娘一样爱吃肉。
众人见他小嘴巴鼓鼓,顿时会心一笑。
“白圭聪慧,读书上你得抓紧点,小孩都爱玩,偷摸地就想玩一会儿。”
刘氏随口叮嘱。
谁知??
白圭放下手中的肉,满脸郑重道:“白丰喜欢读书,背书很快乐,不想偷玩。”
刘氏顿时被萌得满脸开花:“好好好,白圭不爱玩,爱读书。”
赵云惜想,她儿时就是那个抽空想玩一下的。
等吃完饭,天色也擦黑了,万物昏黄起来。
“娘,爹,我回张家台了。”她摆摆手,又和哥嫂打招呼,这才慢慢往家走去。
风吹过她身上的锦绣直缀,束发的发带被风吹得飘起。
刘氏心中感念,她的孩子,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悄长大了。
白圭背着小书包,里面装满了刘氏给他装的糖和点心。
“娘,你的娘在你小的时候也会抱着你吗?”他好奇问。
赵云惜回忆以前,不光刘氏整天抱着她,赵屠户也爱抱,整天把她在怀里,顶在肩上。
“会。”她答。
白圭慢吞吞地嗷了一声。
两人手牵着手,踏着月色回张家台,走到村口时,又瞧见熟悉的配置。
李春容坐在石凳上,怀里抱着甜甜,福米卧在他们脚边,头上顶着小猫咪。
“汪。”福米最先发现。
赵云惜快快几步走过来,笑眯眯道:“娘,冷不冷,快回吧。”
小白圭抱起他的小白猫,又摸摸他的小白狗,这才心满意足地和两人打招呼。
“奶奶,姐姐。”
几人一起回家。
村里偶尔有狗叫的声音,更多的是蛐蛐、青蛙、不知名的鸟虫。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小白圭念着诗,昂着小脑袋问:“就是现在么?"
赵云惜笑着点头,温和道:“早稻呢五六月割,晚稻就差不多再有几天了。”
“此情此景,用这首诗,确实贴切。”
看来龟龟患把诗意也了解了,并不是一味地胡背。
“原来这样。”白圭小小的脸蛋满是思考。
赵云惜捏捏他的脸:“小孩不要想太多,会长不高。”
小大人一样。
白圭的小脸被她捏红了,顿时没有那股老气横秋。
“娘。”他有些无奈。
赵云惜舒服了。
回去后,也是累了,各自洗洗睡了,赵云惜再琢磨跟他分床睡,想着给他单独打个小床。
谁知跟李春容一说,她就受不了。
“这孩子这么小,一个人睡多可怜,冬天冷得很,很多老人小孩都挺不过去,就得跟大人睡一起,啥小男孩,从你肚子掉出来的肉,跟他娘睡天经地义。”
“可不能叫他自己睡。”
李春容不放心。
赵云惜摸了摸鼻子,这还是对方第一次起高腔,她连忙安抚:“我就问问。”
她记得什么育儿专家说,小孩三岁分床比较独立,才想着问问的。
“自家孩子自家疼,你不搂着他睡,孩子晚上多冷啊。”
李春容直接就是你死了这条心,不可能。
赵云惜表示知道了。
“娘。”小白圭眼巴巴地看着她:“我就缩在墙角,我不搞你了,我就睡一点点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