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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00

方霓皱了下眉,看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天的谈稷很反常,他平日一直都是个点到即止不会刨根究底的人。

她在看他的时候,谈稷也回过头来看她了,目光笃定,含一种更深的探究。方霓总觉得那一刻他盯着人的目光很有挑衅和侵略的意味,让她觉得不舒服。

好在他只是淡扫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这个问题到底还是浅谈辄止。

她咬咬唇,也不再深究。

翌日,他们养足精神后就分批出发了。葛清、周默、施宇和余星瑶一组,决定下水洞潜,方霓和赖志泽两人则去探索景区里一个早就探明的干洞。

那洞不深,全长不过8公里,洞内宽敞,地势也不复杂,方霓就和赖志泽结伴加上另外几个游客组成队伍进去了。

一开始她也没有当回事,因为这是很安全的,作为景区一景观已经开放很久了,谁知入洞一个小时就开始下起了暴雨,原本干燥的洞穴也变得潮湿阴暗起来。

方霓抱紧自己的背包,感觉心脏有些难受。

赖志泽看她情况不对,连忙把她扶到高一些的一块平坦岩石上,用手去探她的体温:“霓霓,你有点发烧啊,不能再走了。”

两人就这样脱离了大部队。

赖志泽喂她喝了点水,打算等她休息一下就带着她原路返回。

谁知方霓靠在石壁上睡了过去,他也有些累了,休息了会儿。

到下午3点的时候,他醒过来才发现不得了,一看地上的积水已经快到小腿的位置了。

他连忙紧急推醒她:“霓霓,不能睡了,我们要出去。”

方彼时已经头晕得不行,还伴有间歇性的缺氧,洞里的水位越来越高,手机也没信号了,只能强撑着原路折返。

谁知抵达洞口中转带的时候发现前路已经被水淹没了,且洞外持续不断还在往里灌水。

“靠!”赖志泽骂了一句,嘴里喃喃,“怎么下这么大的雨?"

他只好拽着方霓回到洞里,过一会儿又带她往里走了段路。更糟糕的情况来了,后面也有很长的一段低洼地被水给淹没了,他只好拉着方霓往中间的岔道走,爬到比较高的地方躲着。

这应该是方有生之年最难忘的经历了,尽管脑袋烧得昏昏沉沉,手脚却非常冰冷。阴暗狭小的空间让身体没有办法舒展,只能蜷缩在那一小块地方,四周是湿漉漉的岩壁,好像被吞入了怪物的肚子里。

赖志泽用随身的手电照了照明,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

一开始他还安慰方霓,说没事的,一旦他们晚上没有回去就会报告景区,马上就有人来搜寻他们。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手心冒汗,腿脚虚软,感觉也出现了紧张、焦虑的情绪。看一眼方霓,他只好强自忍耐害怕。

好在手表还能维持运转。

明明才过去三个小时,方却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原本在赖志泽的安慰下,她也觉得问题不大,他们没回去肯定会有人来找的。可是渐渐的她的心理就发生了变化,她产生了一系列的怀疑。

比如景区工作人员粗心大意根本没发现他们掉队了,或者是发现了但觉得他们去别的地方玩了没有引起重视,又或者......她感觉越来越绝望,后来忍不住崩溃大哭。

好在还有赖志泽安慰她,只是他自己也是脸色苍白。

期间方霓甚至还产生了幻觉,说自己好像听到了声音,看到了光......可结果都是一场空,根本没有人来救他们。

终于,第二日上午,方霓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了声音,眼睛也看见了一些亮光。

一开始还以为又是错觉,她勉力睁开眼睛。

耳边,赖志泽已经惊喜出声:“哥,我们在这儿!”

方霓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看到水面上浮出的那张熟悉的含笑的面孔,那一刻眼泪就滚下来了,泣不成声。

和谈稷一道潜水进来的还有葛清和另外两个专业的救援人员。

只是事发突然,只有他们四人进来,剩下的人在外面等待救援。

谈稷将她抱到一旁,把自己带来的水和葡萄糖给她。

“你还好吗?”

方克却只是看着他发呆,好一会儿才开口,却是:“你还会潜水?"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错愕,似乎是没想到这种时候她还会问这种问题,可能是被困太久人有些呆了,小姑娘看上去有些傻兮兮的,表情也很呆滞。

谈稷说:“我会的可多了。等出去,我慢慢跟你说?”

之后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只是,当下有个更严峻的问题,经过他们之前的勘探,这洞虽然不深,前后被水淹没的地方都有一公里那么长,就方和赖志泽现在的体力,游过去几乎不可能,方霓也不会潜水。

原本是想要钻井,结果发现很难,岩石太坚硬了,他们待的这地方还有坍塌的风险,后来还是决定游出去。

后面的事情实在是不想回忆了,简直是一生之中的阴影。

由于雨一直不停,水泵哪怕一直运作水位也没有下降的趋势,方霓第一次尝试了潜水,虽然是被谈和另外一名救援人员拖出去的。

她被紧急送往医院,之后回到北京又做了详细的检查,好在没什么事。

不过那之后她和赖志泽倒是成了好朋友,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过了两天,方霓给谈程发短信。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事发突然,他为了救她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动用他自己的关系紧急联系了最有潜水经验的专家专机运过来。

那条消息没有回音,他只回了她一个摸头的表情。

方霓攥着手机,盯着那个表情,不知怎么就想起他在洞穴里抱着自己,轻轻拍着她脑袋的样子,像安抚一个孩子。

当时自己嚎啕大哭的样子肯定非常狼狈,她心里有点儿别扭,又奇异地感觉很安心,将那手机攥得更紧。

谈稷这个人,处得久了就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高傲。

她发现他半夜有时候竟然会打游戏,真是突破她的认知,第一次上线匹配好友时他点到了她,她还愣了好久,傻傻地问他,你是谈总吗,不是谈总的侄子或者什么表弟?

谈稷操纵着手里的小人给了她一个手雷,炸了她一个人仰马翻。

方霓操纵的小人头顶冒着金星,模样滑稽。

她尖叫起来,说你肯定不是谈总,他才没那么幼稚。

谈稷闷笑出声,方霓也笑了。

后来她实在好奇,问他为什么会半夜打游戏啊。

谈稷默了会儿,话筒里才传来磁性的声音,沉沉的很好听:“睡不着呗。很难理解吗?”

从白日严谨的工作状态中抽离出来,他的语调有些慵懒,开着京腔打趣人的时候还带点儿贫,与他平日判若两人。

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话。

屋子里弥漫着柑橘和薰衣草的清香,让人有些沉醉。

她想起来那是今早陶晶晶给换上的,说助眠。

方不知怎么就开了口:“是不是白天工作太忙了?要不你试试薰衣草的熏香?”

“薰衣草?”谈稷哂笑,不置可否。

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可一听他的笑声就有些不自在了,好像自己提了一个比较愚蠢的建议。

转念一想,他这种人压力都很大,看似高高在上实则高处不胜寒,那种大企业内部争斗肯定要比小公司复杂得多。别人碍着他背景家世不敢得罪,对他客气,可一旦触及核心利益,就没人买他的账了。

甚至他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比一般人的压力还要大,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做不出成绩比一般人更加丢人。

方知道他以前是做风投的,刚毕业那会儿还辗转过一些单位,履历丰富,真正的大风大浪里过来的,绝不是外人看到的靠家里荫蔽那么简单。

他爸那种高位,平时别说不帮忙可能还忌讳。

这么想她还有点同情他:“嗯,你试试嘛。”

谈稷的笑意加深:“行,回头我试试。”

方霓以为他要退了,谁知他轻描淡写地说:“睡不着找你。”

她愣在那里,耳尖都有些麻麻的。

“跟谁说话呢?”宗政从门外进来,手里拎着一箱大闸蟹。

“没什么。”谈稷叫来阿姨,把螃蟹拿去烹饪。

茅台开了两瓶,宗政亲自替他倒酒。

“想灌我?”谈稷抬手挡开他递来的酒杯,失笑,修长的指骨在桌上轻轻叩了下,面色寡淡。

“什么叫“灌"?"宗政笑,“就是想问问你远洋的事儿。”

“王中林下台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前些日子还和南开那边办了个什么一体化工作会议。你没关注?”他低头找烟,指尖捻了下细长的白梗子,想到要吃饭还是停了。

“烟瘾这么重啊?这压力是有多大?你大伯留下的这烂摊子难搞吧?”宗政道,“你不如找个女人。”

“我缺女人?”他觑他,人放松地往后仰。

宗政哈哈一笑。

知道他对女人兴趣不大,平日的重心大多在工作上。越是他这种人,越能更好地管理自己的情绪。

谈稷大伯退二线了,他得顶上去,可那帮老部下是那么好镇住的?

“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宗政察觉到了他沉思的目光,手里酒杯跟他碰一下,半开玩笑:“你不对劲哦。”

谈稷神色如常:“什么不对劲?”

“说实话,像思春。你该不会瞧上了哪个姑娘吧?”

谈稷扫他一眼,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宗政打一个酒嗝,谈稷嫌弃地避开。

他喝了不少,但神色仍清明,脸都不红一下。

宗政都觉得有些头晕了,他却跟没事人一样,忍不住骂了一句:“从来没喝过你。还记得上中学那会儿,我、书白、兴贤......我们六个人一起车轮战竟然都干不趴你。你他妈......你小子嘴里永远说自己不行不行,可喝起来简直没个底。”

“不是我喝酒厉害。”谈稷轻轻晃着学中扣着的酒杯,瞥他,"是你太菜。

宗政骂了一句,眼底却都是笑意。

假期的最后两天,方留在学校做还没完成的作业。

立裁操作室很大,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位于勤学楼的顶层。到了晚上,这里的铁门就会关闭,只留消防通道,整层楼的楼道只亮着一盏应急灯,显得非常昏暗。

她有些害怕,四处一看,空旷的立裁室不知何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这时手机里传来了“叮咚”一声。

方不清楚这个时候谁会给她发消息,忙戳开。

结果发现是谈稷发来的一段音频。

方霓点开,轻灵童稚的声音已经从手机里传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3: "......"

这段时间她对谈的印象的颠覆,已经超过了认知。

手机这时响了起来,似乎是掐准了点,等她听完这段音频打进来的。

方霓心情复杂地接通了,声音软:“喂??”

他在那边默了会儿,继而笑出声。

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可耳尖还是被震得有些发红,嘟哝:“有什么好笑的啊?”

“不好意思。”他正色道,“你声儿太娇了,我真不太适应。”

方克判断不了他是在故意逗她还是无意的,没有搭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没听我发你的音频?”他莞尔。

方有点迟钝:“听了......”

其实她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谈稷的语气有点无奈:“我在门口。”

方克“啊”了一声,快步到门口把门打开,钻出一颗小脑袋。

谈稷西装笔挺,外面套了一件同色的烟灰色长大衣,长身玉立,肩膀上还有些湿意,显然是冒雨过来的。秘书陈泰跟在他身侧,手里收着把湿漉漉的雨伞,另一边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桶,看到她礼貌地唤了一声“小姐”,然后就恭敬地将保?

桶交到谈手里了。

临走前他低声叮咛了一句:“雨很大,再晚些很难跋涉到军区,别让老爷子久等。”

“知道了。”

陈泰躬身退出去了。

见她还堵在门口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谈很无奈的表情,抬了抬眉:“也许你应该有点儿待客之道,别让我在当风口吹着。”

方霓恍然惊醒,红着脸往后退开。

他进门后便脱下了大衣,将那个保温桶搁到桌上,指骨敲一敲桌面提醒她:“鸡汤,趁热喝。”

他人随意选了个空位坐下,四处看了看,神色坦荡自若得很,真当自己家了。

方一时还真不知道说什么。

打量了一圈后,谈稷慵懒侧头,打趣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儿?”

“嗯,我的课业还没完成。”她弯腰去饮水机旁给他打水。

从背后望去,衬衣下摆收入裙里,因为举手臂的动作,衣料略有些细住,显出纤细的腰肢,半身裙紧紧包裹着臀部。

谈稷转头去看窗外的雨势,玻璃上一片蜿蜒湿冷的水痕。

“没有热水了,我用我保温瓶里的水给你了。”她将水杯端到他手边,有点不好意思,忙解释一句,“放心,那个瓶子里的水我没有喝过。’

“喝过也没事儿。”他开玩笑道。

方霓微怔,他已经低头在喝水了。

薄薄的唇印在瓷白的杯壁上,被水浸润得有些红,睫毛也很长,从上往下看,格外地长。

方一直都知道他生得很好看,不过谈身上那种气势太强,旁人第一眼都会忽略他的外表。

谈稷发现了她的目光,停下来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还没有说什么,她的脸先红了。

他漆黑平静的瞳仁里倒映出她无措的样子,她先沉不住气,去捞那个保温桶:“谢谢,那我尝尝,我晚饭还没吃呢......”那鸡汤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他倒也没有直白地笑话她,修长的手指揉按眉心,神色淡泊。

但仔细看唇角似乎总有那么点儿上扬的弧度。

窗外雨声淅沥,倒显得安静的立裁室更加安静。

谈稷坐了会儿,起身去看她放置在一旁的人体模特,其中一个裹满了白坯布,衣服模板已经初具雏形,似乎是件礼服,廓形很硬朗,下摆似乎想做成很蓬的面料。

他又低头去看她搁在操作台上的设计图。

“怎么了?”方霓洗完保温桶回来,将擦干了水迹的保温桶递还给他。

谈稷说:“其实不用洗,我带回去让张姨洗好了。”

方霓只是笑笑,她做不出这种事儿。

谈稷指了指那个模特:“这个我可以碰吗?”

她怔了一下,笑道:“当然可以了,我固定地很牢的。”

他略提起裙子的下摆,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又指着她设计稿上的地方说:“这里是不是有点儿问题?”

她画的和她实际上做出来的有些出入,原本只有两层的折叠做了多层。

方先是默了会儿,然后说:“找不到这么蓬松又有韧性的面料,就想着多打两层底用伞骨撑起来。”

谈当时点点头不再问了。

找不到还有什么原因?缺乏金钱。

其实做设计也很烧钱,很多珍惜的面料都万金难寻,很多是一些大公司自己内部研究制造的,不对外开放流通,普通渠道根本拿不到。

“对了,差点忘记了。”她似乎是想起来,弯腰在底下的收纳箱里翻找了会儿,然后找出个小盒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

“我自己做的一个钥匙圈。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耳边听到咔哒一声,她回头,谈稷已经拿出钥匙圈扣在了自己的车钥匙上。

他的钥匙很少,大多是指纹锁,只有两枚备用钥匙孤零零垂在钥匙圈上。那个钥匙圈是一颗粉红色和白色相间的兔子脑袋,是用不知道什么珠子串起来的,露出两颗大白牙。

“别说,跟你挺像的。”他勾着钥匙圈在眼前瞧了会儿,忽然回头,提到她面前晃了晃。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方霓别开脸。

谈稷看她,她有点儿生气的样子,但是脸太白皙了,在白炽灯下一览无余,露出的耳垂泛着点儿红晕。

还真挺像一只小兔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