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崔州陈家的公子,家里开镖局的。你及笄那年,他家是头一个上门提亲的。”
卫疏星恍然大悟:“我记得,我记得!”
见她的情绪慢慢涨起来,钟尧便引导她多想一想开心的事:“你还躲在屏风后头,偷宅邸的偷夸他长得俊,这事儿记得吗?”
“他长得是俊,”卫疏星深以为然,点头道,“在崔州年轻的郎君里,算是翘楚了......”
兄妹俩并肩离开,谁都未曾注意,贺玉舟的指尖极轻极轻地,动了一下。
翌日卫疏星轮休,她是宅邸的主人,是要迎候崔州来的客人的。
陈公子比卫疏星年长三四岁,数年来容貌不改,只可惜肤色黑了点儿,不够白。
与他闲聊了两盏茶后,卫疏星便没了兴致,将烂摊子扔给钟尧,自己寻了个借口,说不舒服,要回房休息。
谁还能忤逆小卫大人啊?她母亲才升为太医令,是太医院之首,她自己则是朝廷追捕反贼的功臣,有黄金万两之赏,皇帝赞扬了她的勇敢机智,更何况这宅子本就姓卫,谁都说不得她什么。
钟尧笑了笑,胸中了然:“你去休息吧,我同陈公子聊。”
获救之后,卫疏星没什么心思四处玩,一是药园事务繁忙,需要搭暖棚给花花草草保暖,二是她院子里还躺着个昏迷不醒的人,栓住了她余下的半颗心。
一如既往的,卫疏星在贺玉舟床前看话本子,才翻过一页,茹姨便进屋了:“小姐不高兴吧?那个陈公子,多大人了,说话做事也没个分寸。”
“从前觉得他英俊,如今看还是英俊。”卫疏星单手托腮,喃喃道,“但是他那脑子......缺根筋似的。
“陈公子对小姐的心倒是死,还是想着迎娶小姐的事儿。”茹姨掩唇轻笑。
一说这事,卫疏星就急眼:“我大大小小也算个官,他说想娶我就娶我,这算怎么回事?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亏尽让我吃了!”
“小姐莫生气,莫生气。”茹姨拍拍卫疏星脊背,“方才我听见表公子在送客了,估计这事儿成不了。”
一缕鬓发无意间坠落,飘至贺玉舟耳侧,卫疏星盯着自己的发丝,莫名笑了笑:“贺玉舟,你听见了吗?有人想娶我哦。”
说罢她愣了一瞬,灰心失望一齐上涌,罢了,她说再多的话,贺玉舟也未必能听见。
卫疏星鼻尖又酸了,哼哼唧唧推搡着贺玉舟手臂:
“你快点醒嘛,这里是我家,你一直霸占我家的床算什么事?你现在醒,现在醒我便答应你一件事,好不好,好不好呀?”
茹姨于心不忍,握住卫疏星发抖的手:“咱们出去吧?不在这里了,嗯?”
睹物伤怀,睹人伤情,除了一声声地哄,茹姨就只能想这一个法子了,她想领着卫疏星到旁处去,将注意力移开:“咱们瞧瞧锦绣到哪儿去了,她肯定糊成花猫脸了......”
卫疏星哭丧着脸,一步步随茹姨往外走。
却不料迎面撞上乐呵呵的苏嬷嬷,苏嬷嬷自从疫病痊愈,嗓门好似比从前更大了:“小姐怎么在这儿啊?”
“我来探望静川哥哥。”卫疏星觉得苏嬷嬷真是明知故问,她分明就是从贺玉舟昏睡的房间走出来的嘛。
苏嬷嬷道:“哦,哦,我知道啊!我是说小姐没看见表公子的神色,方才陈公子说不能娶小姐也无妨,他愿意入赘。表公子听完,下巴都掉到地上了,笑死人了!”
卫疏星杏眸稍瞠,嚷道:“姓陈的脑子被门挤了!我的意思够明显了,我又不喜欢他,他还坚持什么劲儿?我亲自跟他说去!”
大小姐气冲冲地提裙奔跑,茹姨和苏嬷嬷立时跟上,焦急道:“小姐慢点儿跑!地上才撒过水,滑得很,别摔了!”
靴底踏在长长的游廊上,哒哒,哒哒........贺玉舟心尖上一颤一颤的,像被什么东西踩着、揉着,发酸发疼。
………………谁说想娶圆圆?
是谁?
眼睑艰难地掀开一条缝,炫目的光落入贺玉舟乌黑的凤眸底,他尝试着启唇,随后,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圆圆......?"
客厅。
再来的时候,卫疏星的脸色已不如方才好看了。
但她受过的教育,不许她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斥责陈公子,故而她仅是假假地笑道:“公子的心意,仿佛很坚决。”
陈公子坚定道:“卫小姐,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你及笄之年,第一个到你家提亲的人就是我,偏偏你已经许了人家,有了婚约!我真是伤心坏了!”
钟尧始终在客厅里待客,他替妹妹开了口:“陈公子的心意我明白,只是小妹当真对你无意啊。”
“是我来得太晚了?”陈公子懊恼道,“我原先不知卫小姐与那个姓贺的侯爷和离了,因而拖到今日登门,小姐在怨我吗?”
卫疏星摇头:“并非如此。”
“那??小姐就是有意中人了?”陈公子面露急色,他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可他想死个明白!
“我,我的意中人......”卫疏星双唇翕张,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又清晰的影子,一个近日来频频入她梦境的影子。
客厅外梅香隐隐,犹记得与他分别多年,在裕京种满红梅的雪地里,和他拉勾许诺的模样。
当时贺玉舟说,我会对你好??卫疏星一开始信了,后来又不信了,兜兜转转,她愿意再相信一次,贺玉舟却昏迷不醒,不知要到哪一日,才能将曾经的诺言再许一遍。
卫疏星叹了一声气,道:“是,我已经有………………”
“小姐,小姐??!"
这动静陡然炸开了,是个侍女慌慌张张跑进客厅,语无伦次道:“醒了,小姐,醒了!贺侯爷醒了!”
瞳孔一颤,卫疏星嘴角往下一垂,当即冲了出去,过门槛时未曾注意,膝盖不慎磕在门框上,疼得钻心。
卫疏星没有停下来让人哄,而是沉重地,又轻盈地穿过一处处拐角,一处处拱门。
今日她只要贺玉舟哄,也只有贺玉舟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