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琅域另一个老板是他。
在今天之前,在此时此刻之前,路琼并不知道她和陆明霁还会不会再见面,也没预想过。
这种假设太过虚幻且没有意义,路琼是个现实主义者,做不来这种事情。
生活就是这样,永远都不知道在下一个拐角等待的是惊喜还是惊吓。
所以当陆明霁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是措不及防的。
陆明霁也在看她,人朝后靠,那股路琼熟悉的傲慢劲儿浮现,眉一挑:“路记者?”
没经历过什么车祸失忆的狗血戏码,朝夕相伴的三年不会凭空消失,当然都还记得彼此,都是成年人,又分开这么多年,过往早就成为云烟,工作场合再见面,路琼想大家是能拎得清轻重的。
她先走到他对面,举止自若地递手:“陆总你好,我是尚嘉传媒的路琼。”
但是她显然将陆明霁太过理想化。
陆明霁对她伸出的手视若无睹,转而看向于?:“尚嘉换人了?”
“原定的朱记者因为突发情况赶不过来,临时换成路记。”
于?有点摸不着头脑,路琼来之前他就已经和陆明霁报备过换人的事情,怎么现在陆总还要再问一遍?
路琼笑容不减,手也没放下:“很抱歉陆总,临时换人是我们的失误,但我们真的很珍惜这次机会,望您谅解。”
“珍惜?”陆明霁抱臂睨着她,仰视的姿态都让他做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珍惜那怎么不是她葛晚棠亲自来。”
路琼要还不清楚陆明霁是在故意为难她就是傻子,谁让尚嘉有求于人,路琼只好耐着性子:“葛总今早飞深市出差,您放心,尚嘉绝对没有随便敷衍的意思。”
陆明霁若有所思点点头:“所以你是说你在尚嘉举足轻重。”
他讽刺勾唇:“葛晚棠招人的唯一标准原来是自恋。”
于?在旁边满脑袋问号,虽然彭总经常说陆总脾气不好性格刻薄,像个娇气包大小姐,共事这么久,陆总也只是在员工犯错的时候才会发起语言攻击,平常还挺和颜悦色一人。
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这么尖锐,是第一次。
那就证明,他俩要么有过节要么有故事。
陆明霁嘴巴有多毒,路琼几年前就领教过,当初分手是她对不起他,他要记仇要发泄无可厚非,路琼无意再招惹他生气:“如果陆总不愿意我采访的话,那过后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叫您助理联系我们,我们会派一个您满意的记者来采访。”
“不用了。”陆明霁端起手边咖啡轻抿一口,直言拒绝:“尚嘉临时换人不守信用,采访取消。”
路琼在来的路上将朱新源整理的琅域资料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字里行间的细心程度就能看出朱新源有多重视这一次采访,葛晚棠也说过,新一期版面会留给琅域,结果就这么轻飘飘被取消。
涉及工作,她脾气也上来:“陆明霁,你跟我的私人恩怨能不能别牵扯到工作?”
于?心里哦吼一声,果然有八卦。
他竖起耳朵听。
“私人恩怨?”陆明霁面露讥诮,话说得凉薄:“路小姐,你套近乎的手段过于拙劣了。”
“好。”路琼压下想骂人的冲动:“那你想怎么样?”
情感伦理大戏在脑子里只上演个开头,于?就看到陆明霁拿起搭在另一张椅子上的棕色外套,边往外走边不留情面撂话:“你辞职。”
他说:“以后琅域的独家就都是尚嘉的。”
*
采访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
路琼出门就给葛晚棠打去电话,先将咖啡厅里的事情大致讲一遍。
不是她告状或者没能力解决,是陆明霁对她敌意太过明显,琅域科技的采访作为尚嘉下一期杂志重点,葛晚棠有权利知道他俩的过去。
而且陆明霁一口一个葛晚棠,俩人关系应该挺熟的,她今天不说改天葛晚棠也会在别处知晓。
葛晚棠的确是要去深市,不过是今天下午四点的航班,她在机场的VIP候机室里听完路琼不经过任何添油加醋的叙述,当即一个大白眼:“陆明霁这人有病吧,他们琅域临时换人就行我们就不行,双标的还能再离谱点吗?”
盛着咖啡的瓷杯重重搁在瓷碟上,深褐色液体溅出,她开骂:“这种神经病我爸还让我去跟他相亲联姻,我联他个大头鬼,我爸也是个神经病。”
大小姐发起脾气来亲爹都一起骂。
敏感的几个字眼在心里有过停留,路琼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一手捋了下被风吹乱的长发,而后揣进风衣口袋里:“有件事得跟你说一声。”
葛晚棠:“你说。”
路琼站在信号灯下,红灯转绿,人群踩着斑马线穿梭,她目光放远,轻叹口气:“陆明霁是我初恋。”
街道人潮如织,汽车鸣笛四起,听筒里一静。
路琼语气平淡,寥寥几句就概括完她与陆明霁的感情经历:“大学我们谈过三年,出国前我跟他提的分手。”
*
晚上十点半,宁城路Eleven酒吧。
摇滚朋克风格的设计,舞台上DJ在打碟控场,背后3D裸眼大屏上被操纵支配的机器人向前招手试图挣脱束缚,幽蓝色的背景压抑又恐怖。
酒吧一楼是卡座和散台,二楼只有一个自墙面突出的不规则图形包厢,不对外开放,是酒吧老板李牧专门为自己挑剔矫情的朋友设置。
Eleven前身也是一家夜店,李牧大学时盘下来,装修整改,大把钱砸进去添置音响设备,开业那天陆明霁过来捧场,李牧特意将最中间的卡座留着给一帮朋友们。
陆明霁自坐下后就时不时有人来搭讪敬酒,他烦的要死,中途去厕所躲清静,出来被一醉酒的女人堵在门口要联系方式,他拒绝后被对方吐了一身。
陆明霁将他一整晚受到的搓磨都归结到李牧头上,气得他一个礼拜没搭理李牧。
就,身边人都清楚陆明霁的脾气秉性,他这人龟毛,但对朋友没挑,李牧他们也就乐意惯着这个娇气包。
彭靖驰李牧他们都爱泡吧,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迷乱的酒精里寻找惬意,知道陆明霁不乐意来这种吵闹混杂的地方,去十次可能叫他一次,这样陆明霁也会给面子的去参加一下集体活动。
今天这个局是给他们那从小就被家里丢到国外,毕业后又在分公司锻炼多年终于归来的发小接风。
一个月前就在群里嚷嚷着要他们恭候大驾。
包厢三面全是单向可视玻璃,一群人围坐着茶几打牌喝酒,撩眼一瞥,一楼舞池里扭动摇晃的身姿就能尽收眼底。
陆明霁今天手气不太好,上桌以来只赢过一次,之后把把输。
最后一局,输给赵言钊今天开过来的一辆AMG。
赵言钊就是他们那出国多年的发小。
赌注是赵言钊定的,说是他刚回国什么都还没添置,车子也在运回来的路上,就没必要再破费,能省则省,按个理所应当的由头,在陆明霁那里坑来一辆车。
陆明霁对身边人都大方,当即将车钥匙扔过去,在牌桌上退下来,赵言钊正赢得嗨,不放陆明霁下场。
“来啊娇娇公主,我多少年没跟你们打过牌了,别这么扫兴啊。”
“过年才打过。”陆明霁对“娇娇公主”这个称号免疫,无动于衷地拆台:“你还欠我一个月保洁服务,什么时候兑现?”
一月份过年那阵,赵言钊回来过一次,拉着他们打了一天一夜的牌,他们这群人打牌玩钱没意思,就压各种赌注彩头。
赵言钊那次输给李牧一辆车,输给易骏一个包,易骏他妈让他帮自己找一款绝版稀有皮包包,易骏懒得找,正好赵言钊送上门来。
其他人也都是提出一些奇葩要求。
其中陆明霁最损,要赵言钊上门去他公寓做卫生,为期一个月。
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们,甭说一个月,一天都难坚持。
拖到现在,赵言钊一个赌注都还没兑现。
李牧他们一经提醒,纷纷向他讨债。
陆明霁转移注意力,功成身退往沙发里一陷,搁在茶几边沿的手机亮起,他立刻看过去。
是一条微博咨询的自动弹窗。
他面无表情地翻过手机,屏幕朝下。
陆明霁拿着镊子夹起冰块丢进玻璃杯里,握住酒瓶拇指一抬,拨掉虚扣在瓶口的酒盖,褐色酒液冲刷着冰块尖锐的棱角,逐渐磨平。
倒差不多半杯,他一口喝完。
隔着一层墨镜镜片径直瞧向坐在他右手边的彭靖驰:“看什么,半天了。”
准确来说是今晚一见面,彭靖驰的眼睛就没脱离过他超一分钟,把他当什么稀有物种似的观察。
彭靖驰翘着二郎腿,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好整以暇端详着陆明霁:“娇娇公主这名还是那谁给你起的吧?”
陆明霁说不记得。
彭靖驰笑:“我都没说是谁你就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