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静默不已。
太后若有所思地侧过视线,落向兰絮的目光漫不经意地掠过半倚在榻上的傅羡好。
榻上少女清澈如山间清泉的瞳孔平静如许,丝毫没有因为听闻萧瑾承的到来而波动,坦荡的目光叫人寻不出问题。
思忖少顷,太后道:“让他在正殿等我。”
兰絮福身领命离去。
“太后娘娘。”陶贵妃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盈盈道:“既然如此,臣妾也就不打扰您与太子闲话,先行告退。”
陶贵妃退下不久,寝宫内伺候的宫人们也悉数退下,就连伺候在侧的观祺也被玉笺拉了出去,独留下傅羡好和太后两人。
太后敛下眼睑,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望着尽数离去的宫人,未做隐藏的目光灼灼而来,傅羡好藏匿于被衾下的手心微微蜷缩,思绪万千,她与太后并不熟稔但也知晓其并非多管闲事之人,就愈发地不明白她为何会在众人面前几近苛责’地对待皇后。
而且,竟会将自己从长信宫调至福阳宫。
十分中有九分的不对劲。
傅羡好的心沉了几分,说多错多,不如装作全然迷茫的模样,她嘴角微微弯起,镇定自若地迎上那道带着些许的巡视目光,
不过太后似乎无意于说些什么,凝着她看了须臾后,温和的嗓音与适才完全不同,“你且先休息着,当务之急是要养好身子,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她们去操心。”
傅羡好欲要起身就被太后拦住,她眨了眨眼眸,道:“民女谢过太后娘娘。”
“你先休息吧。”太后抚过手中的佛珠,笑着起身,“有事便叫下边的人来禀报。”
傅羡好颔首。
太后眸带笑意的看着她须臾,离开寝宫。
现下已是午后,宫院内静谧无声,索着热气的暖阳斜斜洒落于外,布满了整座宫殿,身姿颀长的男子伫立于正殿前,如青松挺拔,萦绕四下的气息带着几分冷漠的疏离。
余光瞥见徐徐而来的身影,萧瑾承侧眸望来,淡然无波的目光越过层层叠绕的身影,落向门扉悄然阖上的偏殿,不过少顷又看向他处。
他走上前,“祖母。”
“嗯。”太后微微抬步跨过门槛,“这个时辰,你怎会过来。”
萧瑾承挥开遮掩的帷幔,扶着太后往里走去,道:“父皇已经下旨,着令德宗院明日送萧清歌明回公主府。
太后颔首,“哀家还以为皇帝还要关她上些许时日。”
萧清歌关在德宗院内,于今上而言不过是一个眼神就能解决的事情,他无意于出言,也不过是想告诉她,莫要冲动而行事。
德宗院钟声敲响无人阻挡,就已然说明了皇帝的用意,谁也说不得什么,也正好借此机会敲打敲打长信宫,莫要肆意妄为,若真闹出了事情,也断不会任她胡来。
太后坐于榻上,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口,微抬的目光掠过玩弄着棋盒中棋子的孙子,问:“适才皇后匆匆离去,你可知是何事。”
温凉白玉落于掌中,萧瑾承喉结微动,“萧澈于宁安街遇刺。”
哐当''一声。
忽而坠落的茶盏砸落于桌案上,破碎的锋利瓷片洒落四处,听闻声响的兰等人匆匆入内,还未踏入正殿内,就看到主子微微抬起的手,对视须臾后悄然退下,带上了门。
太后的脸色说不上好。
她与萧瑾承对视片刻,缓缓地问:“可有抓到刺客?”
“未曾。”萧瑾承嗓音清冽,四下隐隐萦绕着恣意疏淡的冷漠,“恰逢宁安街花神游街,聚于宁安街楼宇酒肆的百姓甚多,侍卫寻去时,已经人去楼空。”
闻言,与他相视多时的太后面色稍显复杂,欲言又止。
身为储君,萧瑾承于十三岁那年起临朝,如今已近十年,多年筹谋,其手握的权力远远要比当年还是储君的皇帝更甚,不过他向来进退有度,是朝臣眼中光风霁月的储君,殊不知,也是杀伐果断的阎王。
他手握实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人,掌握着生杀大权。
平日里她有意提醒其手下留情,也是有意告知他,莫要将事情做绝了,不曾想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静默良久,太后深深地叹了口气,问:“伤势如何。”
“不致命。”萧瑾承漫不经心地说着,好似不过是言说不起眼的小事,深沉如墨的瞳孔深处弥着难以觉察的簇簇火苗,“静养十多日即可。”
静养十多日即可?
叫做不致命?
太后微微启唇,半响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罢了罢了,也是自作孽。”她摆摆手,无意再管此事,“昨日皇后对她下手,他不可能不知情,也是一报还一报。”顿了顿,神情中染上些许困惑,“听美好的意思,中药后神志不大清明,下的是迷药?"
萧瑾承眼眸清湛,慢条斯理地嗯了声。
“也是委屈她了。”太后微微摇头,心不在焉地拨弄着佛珠,“哀家已经叫她搬来福阳宫居住,往后与长信宫就断了,至于你和她的事情,你不想哀家插手,哀家也就不管了。”
她察觉到两人之间有所牵扯,还是除夕那日的事情。
那场对弈过于酣畅淋漓,且还是在傅羡好被拘于京都府一夜后的事情,按常理而言,应该畏惧萧瑾承的她虽是谨慎却少了些许惧意,这点是常人所不能有的。
抛开这点,还有萦绕彼此之间的熟稔。
这也是她得知两人相熟时,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的事情。
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除夕夜中太后着意留心于萧瑾承,同时夜命兰絮寻了贴己宫人注意羡好的动向,观祺虽然灵敏,但到底对宫殿不熟悉,并未注意到留在福阳宫的眼线。
宫宴上萧瑾承离去不久,福阳宫内也传出了动静。
是以她翌日着意命傅羡好将画卷送至东宫,平日送去东宫的画卷当日就被遣送回来,而由傅羡好送出的画卷直至今日都未曾送回福阳宫。
“哀家要是早知道,也就早点寻时机要她过来。”
“不迟。”萧瑾承微微倾斜手,落于掌上的棋子旋即坠入盒中,他起身道:“孙儿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