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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晋江首发

她低下头,面上浮着淡淡的笑,柔软又坚韧,“只是他要面对的原比孤多的多,他周围投靠他的属臣,有被我祖父,生父,肃厉二帝残害欲要报仇的忠良臣子,有被他们无情践踏的外邦百姓,有一心追随他想要获得温饱、想要出人头地的军士,

他牵一发而动全身。而孤,相比起来,要轻便些。

“所以,还望令君赐教,孤该如何处之,才能心坦然之。”

“陛下师有七八,都乃当世大儒,然不如以姐为师。”

公主听到令君的赞扬,笑靥愈艳。

世家的首领,学子的楷模,不惑之年的尚书令这日不曾给隋棠答案,言语间论的都是自己。

他说,“臣三十二岁那年,在长安皇城领世家入十七岁少年座下时,不是因为少年将军折服了臣的心,是厉帝寒了臣的心。三十五岁,臣为弱冠之年的权臣提出“迁帝于洛阳,控手心而号令诸侯”之举,乃一半看到了司空之才,一半觉得新帝尚有

可为,如此也算是对天家的护佑。而这一路走来,臣也彷徨恐惧,恐有一日司空化蛟成龙,做出不臣之事。为此,臣初入洛阳,曾大病一场,缠绵病榻四月之久。”

话到此处,姜?不免羞愧,叹了口气道,“臣的身子,自幼保养,一贯康健。又值壮年,怎会病成那样?细想,不过是心病累及躯体。再深想,躺了四月,臣除了浪费这四月时辰,磋磨自个身子,什么也不曾改变。反倒是司空,兵出豫州,一败

两胜,又夺城池。”

“那会,臣便想明白了。若不知路往何处走,且朝前走;若不知来日如何过,就且过当日。当日无所为,是为虚度。当日做当事,脚踩实,心摆正,则不悔尔。”

“臣与司空,共匡天下,身可献黎民。自然,臣有祖训,世代效忠大齐。若真有那一日,臣也已经无愧天下,届时且让魂魄归齐,亦全宗祖之训。”

一席话,是其生平所行所感。却使公主闻之肺腑熨烫,血气翻涌,可谓醍醐灌顶。

隋棠摸索席案起身,朝那个模糊的身影拜去。

“殿下,如何使得?”姜灏匆忙跪而扶之。

“令君解孤之惑,令孤拨云见日,受得起!”隋棠坚持拜首,“孤会走实当下路,不再彷徨虚度。

这日回去司空府,以近酉时。

西边尽头,落日只剩了一抹弧线,极红极亮。似要破开凛冽寒风,抚慰归人。

隋棠搭着兰心的手,步履畅快,鹿皮短靴在清雪后的道上踏出一个个脚印,赤色狐裘在风中摆动,她满面春风行走在通往政事堂的道途上。

入了政事堂后院,却没有径直入书房寝屋,而是轻手轻脚脱了狐裘歇在正殿烤火。兰心在一旁给她修正发髻,重簪花钗,补好口脂。

待手暖妆成,提前得了消息的司膳也将汤膳送来了。

隋棠让跟着同自己一道入了寝屋。

“殿下,司空大人还未醒。”兰心看了眼榻上人。

隋棠颔首,“这里有孤,你们都退下吧。”

殿门合上,隋棠凭光感往榻上看去。半丈距离,并无阻碍亦无台阶,她慢慢走了过去,在床榻坐下来。

太近,只听得男人呼吸,反而看不清周遭场景了。

她若是能看见,便能知晓除了床榻边的书案上堆着一摞急需处理的卷宗,榻上还有两卷。

一卷在蔺稷枕畔,是他自己的脉案,上头清晰记录着从去岁七月鹳流湖受伤后,他身子的变化。一卷尚在他手中握着,则是她的,是她最近一个月的脉息记录。

“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曾听到。”蔺稷不知何时醒了,睁眼便看见靠在榻畔的妇人,面上笑意和煦,似春风化雪,“我猜猜何事让你这样高兴!”

隋棠这日得了姜?开解,整个人通透畅快,边起身边道,“我保证你猜不到。”

“去哪,老实坐着。”蔺稷将她拉回来。

“我闻你午膳宴饮商量南伐的将士,有些醉了,熬了醒酒汤送来。”

“马上就晚膳了,那点酒劲早醒了。”蔺稷将人按下,往里靠了靠,分她一半被褥,“我们说说话。”

“你怎睡到现在的,是不是喝太多不舒服?隋棠在外一日,着实有些累了,靠着他歇下来,伸出一只手揉他胃上。

“倒也不是!”蔺稷从书案上扫过,拎着她那只手玩闹,“本来都要歇下了,将近未时那会,姜令君寻人送来一份卷宗。我便起身阅了。”

“未时?”隋棠长眉蹙起,坐直身子。

蔺稷“嗯”了声,笑道,“阅后睡下,甚是满足。”

“姜令君真是的!”隋棠反应过来,“我还想让你猜,还想自个告诉你呢。”

“是他惹你,你不理我是什么道理。”蔺稷看她别过去的脸,收回去的手,哭笑不得,“大约是令君被被你的勇敢折服,被我的智谋震撼,被你我情意感动…….……”

隋棠哼声截断他的话。

这近一个月,她为着这事,心里就没踏实过,夜中独寝多有失眠梦魇,好不容易今个尘埃落定了。这等消息还能被人抢了先,她越想越气!索性翻了个身,离蔺稷远了些。

蔺稷瞧她背影,将落在榻上的一卷卷宗收起放在床头,探过身子看她,许久温声道,“阿粼,谢谢你,愿意陪我走下去。”

这话落下,隋棠面目重新柔软下来,虽不转身然由着人靠近,“我们立场相对,还是你死我活地对立,但我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当有更好的路。我今日问过令君,便愿意试着走一走。”

隋棠靠在他怀里,话语低低柔柔。

“这步你先走。”蔺稷下颌蹭过她鬓发,“我会还你的,不会让你太辛苦。

隋棠颔首。

“不过有一处要批评你。”蔺稷转过话头。

“何处?”隋棠一回身,差点撞到彼此。

蔺稷往后退开些,指头绕着她长发,“从正旦日到今日,快一月了,你拜访过承明、董真,设宴邀请过五四学,数次登过美令君的府门,然从未回过宫。天子和太后的赏赐,也不曾谢恩还礼,这??”

“你可是要劝我回宫去?旁人说这话劝我便罢了,你说这话不合适。”隋棠截断蔺稷的话,毫不留情地堵他,“我会觉你惺惺作态。”

“你如今口才是愈发好了。”蔺稷低笑了声,“我是有劝你之意,但这只是顺道,我想说的是另一处。”

蔺稷将人扶起人,两人盘腿坐,“你那日设宴请我,临了又将我推出长泽堂。我初以为你是在恼我,后来想明白了,恼我是迁怒。你本身之怒,是对陛下。恼他欺骗你,将你做棋使用,对吗?”

纵是亲如夫妻,这等事被揭开,多少伤及颜面。

隋棠不语,扭头以沉默应是。

“我要与你说的便是这处。无甚好怒,你也不该生气,甚至你该欣慰。

“欣慰?”隋棠不可思议道。

“同天家论情,本就是荒谬的。你从手足的的角度思考,自然寒心。但你若从为君的角度看,陛下此计可以称妙。他输了这一局,非他能力不能及,是他所处环境本就恶劣,能容他施展的空间并不多。”

“至于太后处??”蔺稷的手覆上隋棠心口,“人心长于左,生来就是偏的。若人心居中公平,此乃珍贵之,自当珍惜;若是不平,也无错,乃平常尔。”

隋棠咬着唇瓣,脑袋低垂,“用不着你给他们说好话,你再说下去,我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你太奸诈之故!”

“臣是今日才担的“奸诈”二字吗?想必陛下背后没少骂过臣!”蔺抬起妇人面庞,以指腹擦去她面上眼下脂粉,露出她虚白面色,乌青眼底,“若是因此解你心结,能让你黑夜好眠,白日好食,臣无妨再担一次!”

“你在漳河独自长大,缺少爱,他们给你自然好,不给你或是给少了,你要记得我的话,都正常。这本是你生在天家的宿命。”蔺稷越凑越近,同她额尖相抵,鼻息、呼吸都缠绕在一起,“或者,你可以向我要。”

要完完整整的爱。

隋棠的覆眼的白绫慢慢浸染,眼泪落下来,笑意却在唇角盛开。

蔺稷含笑帮她解开白绫,回首看窗外天色,“话说回来,你在令君处早早结束了谈话,怎这会才回府?”

话头转过,隋棠想起这事,也是欢愉。只抹了把泪,拉着他袖角道,“令君下午约了承明老师,要去青台看他,我顺道也去了。”

“原是去那了!”

去那不是重点。”隋棠眉眼明媚,“你知道的,前头令君说要吃咸口汤团,我不是特意调馅做了嘛?结果他是试我的,他压根也不爱吃。我本还想着那样好的米面、馅料就此浪费了,就想带回来当晚膳。结果去了青台,聊起这事,承明老师说他

爱吃………………可算巧了,没浪费我一番心意!”

“我包了好久的。”

蔺稷问,“你跟着司膳她们一起包的?”

隋棠看不见他脸色,点头应是。

“承明爱吃?”

隋棠继续点头。

“所以都给承明了?”

隋棠再次点头,忽觉榻上一团黑影过去,榻下传来匆匆脚步声,紧接着是饮水的声响。

她闻声望去,看见蔺轮廓,是将醒酒汤喝了。

“你醒酒了还喝它作甚,混着药熬的,又不是甚好东西。”隋棠急道。

“这是你头一回亲自做,送饮食来。”汤水早已凉透,正好压住他窜起一身的酸火。

他长吸了口气,回来榻上,凑到隋棠跟前。吐息间还有饮酒汤的苦涩,但嗓音里却带着魅惑,“喝得有点快,好像唇瓣有些汤渍,劳夫人擦一擦。”

隋棠无奈叹气,从袖中抽出巾帕,却被人丢在一旁。

“做甚?”

“不要这个擦,隔层布。

那用甚?隋棠眉宇?蹙,须臾有些回神,伸手以指腹触上他面庞,亦被他放下。

“好好想!”

天色慢慢暗下来,外头已经开始点灯,侍者敲门未应,便也不敢入内。

隋棠约莫领悟到了,两只手都抬了起来,慢慢摸上男人臂膀,肩头,捧上他面庞,盘腿而坐的姿势变作跽坐模样,背脊挺起低头俯身咬住他唇瓣,一点点吻去压根不存在的药渍。

直到男人皱眉、口中弥漫起淡淡血腥,她似林中狡兔已经移去他耳畔,“冬日夜,榻上暖炉再多,也不敌三郎怀中温度,今晚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