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声音本就晴朗干练利落,辨识度很强,应缇不用低头,便能知道这道声音来自于她。
这句话招呼过后,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
“温总好。”
打过招呼后,楼淮在第四排坐下。
那道身影落下时,应缇察觉有道影子缓缓从自己面前划过。
但她还是没抬头。
只是很快,她就不得不抬头了。
温昭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说:“楼总,这是我们这次找的代言人,姓应,应缇。”
“应缇,这是我们在争取的投资人,认识下。”
应缇抬头,就看见楼淮那边已经转过身,看了她数秒,他淡淡笑着,伸出手说:“应小姐好。”
应缇想,大家都认识,温昭弄这一出倒是多此一举了,但她还是伸出手,和淮隔空碰了下,说:“楼总好。”
短暂握了手,随着应是抽回手,淮那边也将手抽回去。
之后再没任何沟通交流。
找楼淮的人实在多,他创办的EN资本这几年在资本市场算是鼎鼎有名的,操盘过的项目业绩都甚是可观,找他寻求融资的人数不胜数。
应缇尽管不去在意他这个人,但难免还是听到了他们对话的一些内容。
都是专业人士,聊起一些话题倒都是让人听不懂的,应提就当作是一次提升了,毕竟她现在自己创建公司了,以后对外投资的事情少不了,现在就当作呢是提前学习了,省得到时和投资人接触了,连话术都不懂。
温昭也时不时插进前排的话题中心。
应缇听着,有几次能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她尽量去忽略这种感觉。
没过多久,会议开始,全场安静。
上午的会议是从九点半到十二点,中间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吃饭时间,下午是从1点半开始,四点半结束。
上午的会议应缇听着一知半解,但好歹还能集中注意力,旁边的赵亮则是从开始的打哈欠,到后面的昏昏欲睡。
等到会议结束时,他一边恶狠狠盯着温书渝,一边和应提说:“来开这种会真是遭老罪了,听又听不懂,学又学不会。”
应缇说:“以后我们会经历不少这样的场合,尤其是业务开展起来后,就当是来学习了,省得之后都不知道怎么个人沟通交流。”
以前他们主要是拍戏,赵亮的主要工作都是对外联系合作意向,现在不同了,应缇自己当老板了,他们要主动对外寻找投资的情况可就多了,今天这种场合确实不失为一种锻炼。
只是赵亮不理解:“怎么创能找谁融资不是融资,怎么就找上姓的了?"
说着刚好温书渝那边和旁人交涉完,走过来时,赵亮劈头盖脸就问她:“你们这次签约这么利好我们,不会就是等着今天吧?”
温书渝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赵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赵亮哼了声,说:“装,你就装吧你。”
温书渝装出得很是无辜,说:“你是问楼总吗?”她说,“我们寻求的融资方很多,只是没想到今天他也会过来参加。”
赵亮很不给面子地切了声。
会议是有安排午餐的,每人凭借餐卡进宴会厅。
温昭原本是单独安排了包厢,不过应缇说不用,晚上就有聚餐,中午这段大家就随大流,不用搞得那么麻烦。
温昭也没坚持,毕竟这次大会举办四天,今天才是开场第一天,等会在餐厅,肯定要碰到好些同行,大家参加这种会议,为的就是个同行交流,这时候再搞单独包厢,倒是没什么意思了。
尤其下午会议还要继续,正经的酒局都是入了夜才正开始,毕竟那会时间多,想聊什么也不用紧着时间。
餐厅是自助餐模式,场地照旧很大。
应
缇弄好餐,温书渝就过来为她和赵亮引导到餐位。
创能的大部分人都在这一周,应提的职业是明星演员,大家见到她,不免都看几眼。
应缇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便入座。
只是吃了没一口,就听到身旁的温书渝说:“楼总,这边还有座位。”
不知为何,应缇莫名叹了口气,难道今天就要一直听着这个名字?
没一会,对面传来声响,应提虽然没抬头,但也能感觉对面有人坐下了。
很快,温书渝印证了她的猜测。
温书渝说:“楼总,饭菜还合口味吗?”
楼淮嗯了声。
温书渝又说:“会议下午还要进行,您有时间吧?”
楼淮说有。
两次问话,他都是言简意赅的,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费事的,吝啬得紧。
温书渝默默翻了个白眼,她看了眼默默低头吃饭的应提,又去看对面的淮,心想,这世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她还想着怎么给应缇教训,好让她离开楼准,时隔几天,她又要靠着应缇去拉拢楼淮。
她笑着说:“您晚上也有空吧?之前约过您几次,您助理都说没空,这次不是正好借着大会的机会,咱们网上吃个饭一起聊聊?"
楼淮放下筷子,朝她看来,神情似笑非笑的,
像是在等着,她如何编出下文。
对上他冷静的,带着戏谑的目光,温书渝多少有些心虚,顿了下,她故作镇定地说:“这次我们的高层领导以及新签约的代言人都会出席,您这边给个面子,生意做不做倒是其次,咱就先交个朋友?"
温书渝说着都想给自己两巴掌,神他妈朋友。
她真是作了什么孽在这边说这些违心话。
好在楼淮也没驳了她的面子,微点了下头。
温书渝松了口气,看向旁边的姐姐,暗暗比了个yes。
姐姐交给她的差事总算没搞砸。
她
收回目光,又朝楼淮看去。
却见楼淮这会正看着她身旁的人,但他看得不留痕迹,偶尔停留几秒便挪开。
温书渝一边暗自啧啧,一边心想,你楼淮也有今天,不过幸运的是,她姐姐赌对了。
楼淮到底对应提是在乎的。
用餐过后,离下午的会议还有些时间,温昭提议大家到后花园散散步,就当作是饭后散步消食。
她还特别问了楼淮是否一起,淮就带着助理,也参与进来。
是以饭后散步,便就成了两个群体。
创能的高层领导人员和楼准为一个小群体,走在前面;而温书渝和楼淮以及赵亮又是一小拨,落在后头。
这边的花园绿植很高,地面都是鹅卵石,午后阳光虽大,但也才四月份,温度不算高,加上有绿植掩护,人走在幽静的花园小径中,倒是几分清爽中带着惬意。
只是有几次,走在前头的准,有意无意地会回头看,偶尔应是这边三人落后他们前面那群人一大截时,他还会放慢脚步。
可能是次数多了,温昭他们一群人大概也感觉出一些异样了,都不约而同放慢脚步。
赵
亮简直气死,小声说道:“啊啊啊他是不是故意的,搞得这么意味不明做什么?”
应缇还没说话,温书渝就说:“赵哥,人家关系我们是不是脱离大部队了,是好事。”
“温书渝我发现,你做事变得聪明许多了。”
“谢谢赵哥夸奖,我也觉得这几年我进步非凡。
*X* : "......"
来个时光机,他一定回到签约那天,说什么也不让应提签这个代言。
啊不,说什么他一开始接触到这个代言时,就该一口拒了。
只是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好在,楼淮除了这么一个意味不明的小举动,倒是没再做过别的什么令人遐思的事情。
下午会议开始。
赵亮照旧破罐子破摔,听不懂就睡觉。
应缇照旧一边听一边查资料。
下
午的会议因为是对话模式,三家汽车行业的龙头派出创始人在台上以主持人引出话题,从而聚焦行业发展模式展开探讨交流。
相比早上的照本宣科,下午的内容形式倒是要不那么枯燥些。
应缇听得津津有味。
是以结束时,她还有些不尽兴。
四点半的时间尚早,但因为怕到时赶上高峰期,道路交通堵塞,他们参观了半小时的车展,五点就从会展中心驱车离开。
一群人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朝阳区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大家都开车过来了,也不用创能那边接,大家自行开车前往。
应缇上了车,就听到赵亮说:“要不找个理由拒了吧,都陪了一天了,咱也尽义务了。”
应缇正在系安全带,闻言,就说:“你在怕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楼淮是就冲着你来的。”
“如果他真是冲着我来的,今天躲过了,下次他就不会用别的方式了?”
赵亮瞬间无话。
应缇说:“没事,咱们到时随机应变。”
赵亮叹了声气,说:“早干吗去了,当初把他看作比什么都重要,一点也不在乎,等人家不要了,又紧巴巴回来,真是......”
应缇靠在椅背上,望着远处的云霞没说话。
缇和赵亮抵达酒店包厢的时候,温昭他们已经到了,见她来了,说:“应是坐这里吧,楼总有个工作电话,晚几分钟,你看要不要先给你叫点东西垫垫肚子。”
应
应缇笑着说不用。
今天这场饭局本就是为准准备的,是以他没到场之前,大家都一聊一聊的,是在十分钟后,等门口传来动静了,屋子里的氛围度才一下子活跃起来。
一桌子的人一下走站起来,有个别直接走到门口去迎接淮,有的只是坐在位置上,笑着看向门口。
应缇和赵亮是后者。
毕竟是乙方,本身赴约就是为了工作,该拿出的诚意和礼貌自然不能落下。
包厢足够大,配置也高,但淮一进来,他目光立刻就锁定了应缇那边,温昭也是个会来事的,当即就让温书渝把座位让出来给楼淮。
温
书渝倒是无所谓。
赵亮就有些不愿意了,正要说什么,应是朝他使了个颜色,包厢内还有创能那边的高层领导在,这时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赵亮索性闭嘴。
好在整个晚餐,楼倒也没做什么太过引人注意的事情。
饭局上,主要谈话的内容还是以汽车未来发展一事展开讨论。
楼淮毕竟是做投资出身的,在回到国内自己创立公司前,他在国外顶级投行工作过几年,从事的都是一些巨额项目标的,而且每次的成绩都很是漂亮,对市场敏锐度自然和旁人不同。
几位高层领导要么技术出身,要么销售出身,也有的是创业者的身份,比起投资这种事,自然想听听楼淮这边的意见。
这种话应缇插不进,也发表不了任何意见,况且她和赵亮都知道,今天也不用她说话,她便一心品尝食物。
楼淮虽然坐她身边,但从始至终也没有和她说过话,除了最开始入座时的那声招呼。
此,一直到十点多,饭局结束之际,应缇都挺愉快的。
因
有种终于完美交差的感觉。
一群人下楼。
大家都喝了些酒,虽然不多,但这个时候,都开不了车。
温书渝提前叫了代价。
创能那边的人原本要先等送完楼淮再回家,说:“我还有些事,你们先走,融资的事下周一我们再谈。”
创能的高冷领导一听这话,顿时都松了口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合作意向都有了,这时候也不能催得太紧,既然说有事,他们也不能继续待在这,就先退场了。
很快,就剩下三拨人,分别是温昭姐妹,淮和他的助理,以及应缇和赵亮。
温昭见这状况,知道她和温书渝流下不是回事,但还是秉着礼仪,问了应缇,说:“需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应缇还未回声,就听见楼淮的声音从旁边不紧不慢地传过来:“温总,您先回去吧,应小姐这边由我来负责送。”
好把,这话一说,等于是下逐客令了,温昭拉着温书渝上车走了。
随着一群人散,很快的,停车场这边归于安静,唯一比较有存在感的是酒店那边投过来的光亮。
晚
风
吹拂,让人感到一阵凉爽。
也让人几分清醒。
代驾就在一旁等着,应缇就要上车,楼淮说:“我送你回去。”
应缇说:“不麻烦了。”
"不麻烦。”
随后他又叫来代驾,说:“麻烦你开这辆车把这位先生送到这个地址。”
赵亮可是是郁闷极了,喝了不少酒,虽然不至于醉,但是有几分昏头的,很快被代驾扶着上车。
没一会,代驾开着楼淮的车带着赵亮离开。
至于剩下的另外一个代驾,一旁的余明很是有眼力劲地拿了两百块打发人走了。
今晚他没喝酒。
接下来护送应缇回家的人自然只能是他了。
他走过去,朝应提伸手,说:“应小姐,您的车钥匙。”
应缇看了他眼,又去看准,说:“有意思吗?”
楼淮说:“只要是能和你相处的每个时刻,对我来说都是挺有意思的。”
她在心里叹了声气。
如果早上在会场时看到他,她心里是有想直接走掉的念头的,那么在经过当了一天的陪同者,她发现,楼准的耐心非常足,恐怕白天做的一系列沉默,为的就是现在这个时刻。
一天的会议开下来,尽管她不是真正的参与者,加上晚上长达四个小时的饭局,此刻她已筋疲力尽。
也就没有精力再和他去辩驳了。
争论下去,结局都一样,她从包里拿出车钥匙递给余明,说:“余助理,麻烦您了。”
余明有点受宠若惊,说:“应该的应该的。”
说完片刻也不敢多待,立马解锁车门,坐上驾驶座。
应缇也没耽搁,在余明把车倒出来后,她拉扯后车座的车门,坐上去。
工作应酬了一天,实在很累,加上这会还要应付楼淮这个人,她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疲倦,开车门时还不是很有力气,楼淮见状,上前帮她打开车门,又握住她的肩膀,撑着她坐上车。
应缇实在累极了,并没有和他计较这些细节。
关上后车座的车门,楼淮转而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车子一路行驶在宽阔安静的马上路。
应缇闭着眼睛,像是在假寐。
但楼淮清楚,这不过是她一种无声拒绝和他交流的方式。
晚上路上交通很是顺畅,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入西堤一街。
进
入小区,余明就犯难了,他看了看老板,老板并没有说话,他便去看后车座的应缇,想了一会,问:“应小姐,是把车开到车库吗?”
应缇睁开眼,看了眼窗外,说:“开到21栋,那边有车位。”
余明说好,也没问21栋楼是哪个方向,也没有导航,就直接开过去。
两分钟后,车子停在21栋楼旁边的一个车位,余明停好车,第一时间就是把车钥匙拔下来给应缇,然后即刻下车,走到边上等候。
车里一阵安静。
过了一会,应缇就要打开车门,淮比她快一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下车,然后又打开后车座的车门坐进来。
他身形高大,本来还算宽敞的后车座,因为他坐进来,瞬间变得拥挤。
应缇想,他是会磨人的,一天的行程下来,这时候就算她不想和他交流,也无力去辩驳的。
她说:“有什么事说吧,很晚了,我家人还在等我。”
家人,真是好陌生,又好遥远的一个词。
但曾经某个时刻,淮又离她口中的家人很近。
那五年,他也是被她看作家人对待的。
只是,因为他的轻视,后来,他又失去了这个机会。
楼淮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之前说过你很向往一份干净的、纯粹的温暖
,也
很想结婚有个家,只是那会我的想法我对未来的规划和你的完全相反,完全体会不了你这样的想法和需求。”
他停?了一会,转过脸,看向她,说:“最近这一年多,我想清楚了很多,应是我知道过去那五年我的所作所为,一点点在消耗你的耐心和希望,这次是我低头,向你要一个机会,你愿意给我吗?”
车里的灯光并没有开,而外面道路上的车灯虽然明亮,但停车的位置离路灯还有些距离,是以,散到车里的光要减弱了许多。
整个车室内,弥漫着昏暗的、空寂的,还带有一点让人无法言说的氛围。
应缇靠在椅背上,目光
沉静,她望向窗外,去寻找那点光亮的来源。
路灯下,不少细小蝇虫飞蛾围绕在一起。
应缇看了一会,不由想到飞蛾扑火这个词。
明
明冲向光亮
曾几何时,
,面临的只有一个结局,可那些蝇虫飞蛾还是无所畏惧。
应提也是这般的无所畏惧。
只是五年的时光到底消耗了太多东西。
她说:“楼淮,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你要与不要,重来都是你强加给我,你问过我的意见吗?为什么你从来只会一味塞给我?”
楼淮低沉又带有一种懊悔的声音响起,他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所以自从上次那会谈话过后,我都不敢再找你,怕引起你的反感,只是半个多月过去了,如今有了一个见你的方式,我想无论如何都要过来见你一次,和你说说我的想
法。”
应缇没说话。
楼淮又说:“这次我不会逼迫你做任何事,我想好了一切也安排好了一切,才过来找你的。我可以慢慢和你证明我是真心的。”
应缇说:“太迟了,楼淮,我已经不需要了。”
楼淮说:“未来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并不会太迟,应提。”
应缇没说话,打开车门下车。
楼淮也跟着下车追上。
大楼门口就在不远处,进出都有门禁卡,一旦应缇进去了,谁就难再和她说上话了,至少今晚的话,他还没说完。
叫住她:“应缇。”
他
应缇没回头也没停下脚步,只是朝前走。
楼淮没办法,只能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这次应缇倒是回头了,她笑着说:“这就是你的不逼迫 ?"
楼淮并没有立马放开手,说:“我不想这么做,但是我有些话还没有说完,说完我就放开你。”
应缇轻笑了声。
他向她承诺:“过去我无知又不懂如何尊重你,但现在我在改,只是应提,我需要一个机会,需要一个我向你道歉让你知道我是真的错了的机会。”
应缇说:“那谁给我机会?你给过吗?”
楼淮说:“过去是我的不对,如今我这样对你是强人所难,可是应提,如果我这点强人所难都不去争取,不去行动,我和你就真的只能这样了。”
他看着她,神情满是哀伤,以及那迟来的懊悔,“可不想和你只是这样。如果当年的我知道今天我会如此后悔,我一定说什么也不会在那个夜晚说那些伤害你的话,更不会在那五年里一次次忽略你,一次次对你想要的东西视而不见。”
应缇不做声,只是手在挣扎着,想要抽回去。
楼淮紧紧抓住。
寂静而漆黑的夜晚,晚风吹得人实在发冷,路灯又明亮得让人刺眼。
就在这样一个稀疏寻常的夜晚。
应缇听到楼淮说。
"应缇,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做你家人的机会?”
寒凉的晚风里,全是他密密麻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