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步远的女人精致面容挤出笑意,“我没事,谢谢你。”
真是奇怪,每一次狼狈不堪都会被他碰见,他每次都问这句话,你还好吗?不好,一点也不好。
宋檀转过去,捂着嘴巴干呕了两声。
身后再次递来一方干净帕子,她犹豫两秒,接过,“谢谢。”
纪复西不再问了,静静站在一边等她缓解。
第一次见面,他偶然碰见她在卫生间呕吐,声音太过难受,他无法视而不见。
第二次是在会所内,那天她和小初照片被爆,她很慌,身体同样有反应。
第三次是在片场,她入了戏出不来。
此刻红透的眼眶,苍白脸颊,微微颤动的纤长睫毛,都将她的痛苦展现得淋漓尽致。
纪复西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没有经验,好像也没有立场,把她带出来已经是他越的最大界。
小半分钟,宋檀回过身来,声音恢复平静,“今天麻烦你。”
“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我开车来的。”
男人皱眉,“你这样怎么开车?”
好像也是,情绪不好开车容易分神,宋植低着声,“那我的车………………”
“我让人来给你开。”
纪复西今天坐驾驶位,开的不是他常用的劳斯莱斯,后排没有安全椅。
一上车,小女孩抱过来,温温软软喊妈妈。
宋檀心里愧疚,自责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女儿,她温柔摸摸她头,“妈妈没事,小初别怕。”
宋初晴仰起脸,“妈妈,我们以后不和他们吃饭,他们是坏人。”
宋檀抿唇,“坏人还是好人不该由我们来评判。”
“让妈妈不开心的都是坏人!”
纪复西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母女俩,平稳启动车子。
到家。
宋植抱着孩子下车,再次道谢,“纪总你回吧,新年快乐啊。”
纪复西看向女儿,宋初晴今天格外乖巧,紧紧靠在妈妈怀里什么也没有说。
他没走。
宋檀放下小人,揉揉她发顶,“小初进屋等妈妈。”
“好”
等宋初晴走远,宋檀认真说:“纪总,今天真的特别感谢你,那是我父母和我母亲的继女,我们确实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幸亏你及时出现。”
一个多月下来,宋檀知道他看重协议,尽职尽责做好父亲这个角色,今天不是因为宋初晴他也出手相助,她十分感激。
纪复西蹙眉,“宋檀。
“我是成年人,可以自己调整情绪,你不用担心。”
停顿一会,纪复西再次出声,“需要我留下来吗?”他对于除夕不除夕的无所谓,留下来陪她们吃一顿饭,这对他来说不难。
宋植一愣,明白过来,微微笑:“不用的,这几年都是我们母女两个自己过节,这没什么,我们的协议里也没有要求这一条,小初那边我会解释。”
宋檀又等了几秒,放低声音:“纪总,你今天因为心软留下来给了小初希望,可你能每一个春节每一个除夕都陪在她身边吗?”
“如果不能,为什么要让她下次过年更加难受呢?”
纪复西看着人,目光相接,谁也不让。
没说明白的话在这一道目光里明了。
二楼房间突然亮起灯,灯光泛着柔和的粉红色,那是宋初晴的房间。
纪复西后退一步,“好,有什么你联系我。”
“嗯,再见。
宋檀进屋,关上门,身体无力靠上玄关鞋柜。
还没好,脑子依然很乱。
可能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她忽然有些后悔了,后悔让纪复西出现在小初生命中,如果像她的父母一样只能陪她几年,如果注定要离开,是不是当初不如不开始?
如果小初越来越来依赖他,等到他离开那天,等到他结婚生子那天,等到他全部的爱都给了另一个孩子的时候,小初该有多难过?
她蹲下来,拳头捏紧,指甲再次陷入肉里。
对不起小初,她该考虑得长远些的,她该想到的。
纪复西六点到家,家里人多,纪中良一家,纪江碟一家,热热闹闹。
客厅里姚连康站起来,“复西。”
姚
连康在检察院任职,家境中上,但远比不了纪家。
自从和纪江碟结婚,俩人每年除夕都带着孩子在纪家过,初一再回男方家。
纪复西与纪江碟不熟,自然而然与这个妹夫也不亲近。
纪复西点点头,给了笑脸,去书房。
这两天纪郜正在跟他生气,现在一进门同样摆着脸,摆了几秒又忍不住说:“谁家像你一样,结了婚过年都不带人回家?你别不是拿个假证来糊弄我!”
这件事是有些背离世俗,纪复西来到桌边安抚,“爷爷,我们情况特殊,暂时不方便公布。”
“什么情况那么特殊?怎么,我还会吃了她不成!”
纪复西内心笑笑,别说,还真一定。
他拿起桌面上一枚小印章,左右翻翻看看,好一会,忽然出声,“爷爷,奶奶已经走了十几年,您想她吗?”
纪郜正一愣,“你好好的跟我扯你奶奶做什么,现在说你媳妇的事!”
纪
郜正是那个年代没落的官族后代,后来参军靠自己胆识能力挣不少功绩,奶奶是上级领导的女儿,领导赏识他,将女儿许配给他。
再后来给自己挑儿媳也是精挑细选,条件极高,身份背景学识气质,样样出尘。
纪复西放下印章,掀起眸问:“我之前听说您和奶奶见了两面就结婚,您当时喜欢她吗?”
纪郜正深深看他一眼,杵着拐杖慢慢走到窗户边。
不知过多久,窗边传来声音,“复西,一个男人眼里不能只有情爱。”
纪复西看过去,将近八十岁的老人身板好像又弓了些。
他不再说。
书房陷入寂静,淡雅笔墨香萦绕。
门口骤然响起敲门声,不知从哪里回来的纪嘉瑞提着礼物进来,“爷爷新年快乐!”
纪郜正终于露出笑意,“你个混小子还知道回来看我啊。”
“哎呀那不是我爸觉得我吊儿郎当不让我在您跟前晃悠,不然我能天天来给你请早安请晚安。”
“没个正型。”
“是是是。”纪嘉瑞嘴巴甜会哄人,“咱们家有我哥在头上顶着呢,爷爷和我都是来享福的。
纪郜正觑他,“行了,出去吧,别在这贫。”
纪嘉瑞便拉着纪复西出门。
一离开,凑上人耳边说:“哥,马场建好了,过几天一起去玩。”
“不去。”
“去嘛去嘛,你也是老板之一,得亲自检验不是?”
纪复西从来不会白给纪嘉瑞钱,纪嘉瑞平时是没个正形,爱喝酒爱玩就自己开酒吧,纪复西也给了他几百万做投资,可最后居然盈利颇丰。
这次马场同样,纪复西叮嘱:“找点会做事的人管,别一开张就亏钱。”
“放心,亏不了,会员制,专割首都富人钱,现在会员费都快收回本,最后再搞点什么活动肯定能赚。”
纪复西不再说,往客厅走,走到一半俩人都停下。
客厅纪中良夫妇不在,只有纪江碟和姚连康两个。
姚连康许是做饭切了手,纪江碟给他包扎,满眼心疼。
纪嘉瑞素来不喜欢这俩人,小声冷嘲热讽,“姓姚的每年来都做菜,偏偏老爷子还吃这一套。”
“少说点。”
“本来就是,你看现在还弄这一出,一个大男人楚楚可怜的,纪江碟那不得心疼坏?”
纪嘉瑞啧啧,“所以说啊,别心疼男人……………”说到一半改口,“别心疼女人,心疼女人没好下场。”
纪复西看过来,眸光变暗。
纪嘉瑞察觉到,一挑眉,“我可没说错,现在的女人花招可多了,她们故意设局请君入瓮,心疼就是入局的开端,之后你就等着当舔狗吧。”
男
人听完这一句,嘴角勾起,“胡说八道。”
“唉你还不信?!"
厨房里蒋姨出来打断俩人谈话,“瑞瑞,去外面猪圈喊你爸妈,差不多开饭了。
纪嘉瑞一呆,“猪圈?”
蒋姨笑:“你哥买的。”
“???不是哥,你还有这癖好?”
纪复西瞪他一眼,走向餐厅。
七点正式开饭。
姚
沛秋恭恭敬敬拜年,“祝太爷爷猪年吉祥,万事顺意,福寿百年!”
“沛秋有心了。”纪郜正乐呵呵,说完还记得含沙射影一句,“不像你舅舅。”
纪复西也送上礼,“爷爷新年快乐。”
后面纪江碟和纪中良一家同样。
“吃饭吃饭,别搞这些虚的。”纪郜正嘴上说嫌弃,可活到这把年纪历经风霜又送走儿子儿媳,眼下这一团圆场景已是圆满。
姚沛秋是个古灵精怪,饭桌上哄得纪郜正喜笑连连。
姚连康也会来事,不深不浅地说着官场里的事,既有通消息的,也有为难的小事,想让纪郜正帮忙出出主意。
这不正中退了十来年的老将下怀,纪郜正当即滔滔不绝传授经验。
纪复西认认真真陪着坐了两个小时,等一家人移步客厅时他上楼打电话。
打给宋初晴,她有电话手表。
宋初晴很快接了,声筒里传出来一声软糯糯的:“爸爸~”
纪复西来到床边,边脱衣服边说话,“小初吃饭了吗?”
“吃过啦,妈妈给我煮了好吃的面条,爸爸你吃了吗?”
“吃了。”纪复西想了想,轻声问:“你妈妈在做什么?”
“妈妈刚刚哄我睡觉,我就假装睡着,她回去了。”
纪复西一笑,“你都是假装的?”
“哎呀!”另一头宋初晴赶紧捂上嘴巴,糟糕,说漏嘴了!
纪复西停一会,又问:“妈妈晚上心情怎么样?”
“挺好的呀,她还陪我一起看汪汪队了呢。
挺好......那看来应该没事。
纪复西:“小初早点睡。”
但宋初晴睡不着,“爸爸,我不喜欢外公外婆。”
“嗯?”
“他们今天让妈妈不开心了,我不喜欢他们。”
纪复西不懂如何安慰人,斟酌几瞬,说:“以后我们不见他们。”
“要
怎么不见呢?"
“......爸爸想想。”
“嗯嗯。”宋初晴开心一点了,“那爸爸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纪复西兀自笑出声,就这么一通电话的时间他好像接下个任务?
他安静待了会,给庄诚发消息:【去查一查宋檀父母。】
又想到什么,再发:【过完年再查。】
【红包:新年快乐。】
这件事急不来,纪复西放下手机去洗澡。
窗外又开始落雪,纷纷扬扬。
洗完时间还早,又无工作,纪复西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视线扫过平板,他心一起,拿过来打开网页,输入“汪汪队”三个字。
“汪汪队,汪汪队,我们马上就到,不论大小麻烦~”片头曲熟悉,他曾从宋初晴嘴里听过。
动画片整体气氛欢乐明快,主题积极,适合小朋友看。
纪复西很快看到宋初晴的骑士之一,那只叫阿奇的牧羊犬。
一集还没看完,被子上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宋初晴”
一接通,听到小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呜呜,爸爸,妈妈好热,你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