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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败笔

南嘉下意识攥紧,“你干嘛。”

“那么大玩意你放床上,还睡不睡了。”

他语气咄咄逼人,拽的力道更大些。

南嘉两条胳膊都下意识抱住,额头埋在兔子耳朵里,声音有点恹恹的倦意,“我往那边挪挪,不会占你睡觉地方的。”

“扔掉。”

她呼吸像是被人掐住,猛地那一下子喘不上来。

这个垂耳兔是他送的,但他现在让她扔掉。

他本是个对万物都意兴阑珊的人,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

南嘉没有动,继续抱着垂耳兔,生怕他真的抬手给她扔了。

陈祉不是拽不过她,只是以她那决绝的模样,想要扔掉玩偶的话会连同整个人都扔开。

当初这兔子按照睡眠玩偶买的,大得占据一半床铺的,他们的床尺码有限,不是欧式大size,Vera安排的,因为太大的话会显空,对夫妻感情不好。

但正常床的尺寸只够容两个人,容不下其他存在。

南嘉说什么都舍不得扔开。

她没有抱他胳膊入睡的打算,抱着玩偶和他僵硬对峙,等陈祉稍微松手后,才小心翼翼往后面挪挪,动作间,垂耳兔像个大小孩似的被她紧攥在怀里,她们是一体的。

挪完后,她看了下两人中间的位置,仍然超出三八线,她继续往那边挪,可能刚醒,意识模糊,没注意再往后面去的话即将悬空。

最后的跨弧度最大,纤瘦的身形脱离被褥的支撑,眼看着要落下去,腰际被陈祉一条臂膀给强行揽了过来。

“周嘉礼!”

他牙关几近咬碎,将人捞回来的同时,将垂耳兔从她怀里拎出来,随手一扔,反应巨快,南嘉眨眼的功夫,只听到掉落地板的动静。

怀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撞入鼻息间的,是陌生刺激的烟草味,隔着沉如水暗如底的夜色,她不是不能察觉到,眼前人快要溢出来的愤懑。

“你快要掉下去了你不知道吗?一个破兔子有什么好在乎的。”

那只是一个没生命没感情的玩偶,她却舍不得分开,为了保住它,自己都快掉下床了。

就那么重要吗。

她是不是对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哪怕是物体,都是温柔的。

陈祉喉骨间被一腔血堵住似的,压抑不住的涩苦直往外钻,攥她腰际的掌心正在一点点泛去寒意。

陈祉。她用唇音在喊他的名字,可情绪堆积大脑,一下子失语。

她坐起来,木讷地看着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垂耳兔玩偶。

为什么要扔掉。

兔子是无辜的,兔子还是他买的。

但他,还是看占了他位置的它不爽,就这样扔了。

可是他回来得那么晚,身上的烟味那么重,她为什么不能抱玩偶睡。

她一只足尖踩在地板上,正要起身去捡。

“你要捡起来吗。”陈祉预判她的动作,“你现在捡起来,我明天就给它烧了。”

南嘉侧坐在柔软的床面上一动不动,夜色浓郁,彼此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她的睫羽早已耷拉得不成样子,笼罩着略红的眸底,她没有动,没有再和他反抗,默默地躺靠下来。

没有兔子玩偶,她也没有把他入睡,背过去了,朝着灰黑的帘幕,双眼紧闭。

她今天反常得不像她,也许是训练太累了,没有精力浪费在他这里,所以格外安静。

睡不着也没有辗转反侧乱动,甚至连呼吸都是均匀的。

陈祉就这样一瞬不瞬凝视她背影,过了五六分钟,他脑海里回荡出周今川那几个字,终于想到什么,递过去的手心轻颤,覆上她的眉眼。

一片薄薄的湿润感。

她哭了。

他的反应太慢,远不及周今川对她的了解,更没有临机应变的本事,心脏仿若黑洞,吞噬搅乱着一切。

声音汇聚化不开的仓皇失措。

“周嘉礼。”

陈祉这一生没有特别钟爱的食物,喜好,运动,陈家培养子孙的基本要领就是如此,为的就是避开对家的算计,曾有远方叔叔爱喝茶被人投其所好,一杯毒茶命丧黄泉,之后世世代代都是这般,要的恣意随性,难以捉摸,陈祉做到了,却仅

仅坚持十八年。

十八岁之后,他长出了陈家最脆弱的软肋。

陈祉甚至不知道下一步动作是什么,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哄一个在哭的女孩,还是他惹哭的她,是曾经舞到昏倒满脸雨水就是没有泪水的周嘉礼。

他小心翼翼收手,匆促去找纸巾,别过去后看见躺在地上的玩偶,一把将其拽上来。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玩偶呢,给兔耳朵上编织的蝴蝶结,用的是她自己的发带。

“还给你。”他生硬又沙哑地把玩偶放回她怀里。

南嘉始终没有动静。

她落泪太无声无息,是从小一个人默默在被窝里哭的习惯吧,再怎么难过独自黯然伤神,因为就算哭得大声,哭得再明显,也没有亲人安抚她。

陈祉抬起她的胳膊搭在垂耳兔玩偶上,让她继续像刚才那样抱着,一直抱着没关系,一直背着他也没关系,反正她眼里没他,又不是一两天的事。

只是再怎么做都没有好转,他再次覆在她眉眼上的泪水,越发地多,整个手心都濡湿了,好像多年前那场淋在她身上的雨,顷刻间都砸在他的心上,回旋镖会迟到,永远不会缺席。

他开始意识到她哭的可能不是这个玩偶,可能是其他更多的事情。

陈祉还是小心翼翼掰过她的肩膀将人正过来,她的眼睛是闭着的,睫毛上挂着沉重的水滴,鼻尖和眼尾红得不像话,两颊和嘴唇却很白,他箍着她薄肩,没有用一点力。

这才几日,他感觉她又消瘦。

陈祉把人搂入怀,她没有挣扎,额头沉默地抵着,没一会儿,白衬衫靠近左心脏的位置,全部都被泪水浸湿,凉意往血骨里侵袭。

他哄她入睡的那么多日日夜夜,却在这一晚,功亏一篑。

“周嘉礼,别哭了,我都把玩偶还给你了。”他试图把那兔子玩偶重新塞在两个人之间,可已经没位置了,怀里的人和他紧贴。

南嘉在被抱过来时,双手若有若无靠着他的胳膊,和往常一样,只是没有那么依赖。

她声音很低,穿透力却很强,轻轻几个字:“不用了………………”

她并不是真的很需要那个玩偶,并不是真的为被遗弃的垂耳兔哭。

是因为他。

是因为意识到他在医院走廊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

她从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她就是对他苛责,她送他的,就是廉价的礼物,她不愿意公开两人身份。

这些真实发生的,也许在她看来没什么,可对他这个众星捧月玩世不恭大少爷是不应该承受的辛苦。

他本来就不该委屈自己系一条不符合身份的领带,更没理由让一只玩偶占据自己位置。

在对她和盘托出之前,他已经受了很多以前没有的委屈。

别说一只占据他位置的兔子玩偶,一条不该出现的廉价领带,他钟鸣鼎食,恣意玩弄的人生中,她这个人都是一大败笔的存在。

陈祉为了弥补曾经笑话她悲剧那句话造成的伤害,这段时间一直妥协纵容。

而她理所当然地接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窝里横。

为什么对外温和,为什么把骄纵全给他。

最难过的,是他竟继续妥协。

还是会把扔掉的兔子捡给她。

所以那本该为兔子为自己掉的泪,开始和他息息相关,并在他温热的掌心,越积越多,越被哄越难过。

所以,她哽咽到唇声颤抖:“......不......起...…………对不起陈祉。”

她不是在道歉,是在小声陈述这件事实。

可在陈祉看来。

她泪如洪水,那软弱无力的歉意。

是他这个面目可憎,万恶至极的人造成的。

吓得她为兔子求情道歉。

他许久不敢给她擦泪,只是轻轻揽着柔软的腰窝。

南嘉也没有挣扎,反而抱紧他。

两个刺猬在拥抱的瞬间都变得小心翼翼而笨拙。

陈祉唇息低下去。

“不烧了,我给你再买一百个兔子玩偶。”

他冰冷指尖没过她柔软的发,刚才有多凶狠现在就有多平和。

“领带......我也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