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热闹了一晚上。
小姑子一哭, 这可不得了。
杜奶奶把杜母狠狠说了一顿,杜父也觉得杜母太计较,妹妹家里出了事,就不能着点吗?
杜母气死了。
之前她猜到小姑子回来会不太平,可没想到丈夫婆婆会偏心到这份上。
杜母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行,嫌我在家碍事了是吧,以后家里的饭你们自己做, 衣服自己
洗!”
吵完回屋把房门一摔,不让杜父进屋了。
搁外头睡吧。
杜父无奈得很。
他出门了。
又去老卫家了。
老卫的媳妇是食堂的厨娘,食堂那地方,油水多,这老卫家吃的东西不少,平常都收着,有人问起来就是没有。只有像杜父这样跟老卫关系好的,老卫才愿意拿出来。
“老卫, 你家里还有吃的吗?”
“这都半夜了,还没吃?”
杜父只说杜母送妹子两口子去火车站了,耽误了,他从老卫家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个碗,里面是疙瘩汤,里面搁了青菜,还给打了一个鸡蛋。
闻着挺香。
老卫媳妇的手艺就是好。
杜父端着碗回了家,说了半天,才把杜母从屋里叫出来,“我去老卫家给你弄的,你晚饭没吃,饿了吧。”
又给杜母拿了筷子。
这两口子过了半辈子了,也是有感情的。
以前孩子还小的时候,杜母跟杜家人吵了架,杜父跟杜奶奶本着冶一冶她的心态,不搭理。后来杜母孩子也不管了,直接回了娘家。
五个孩子在家,没人管,嗷嗷哭,把杜父忙得头昏脑涨,班也上不了。
之后赶紧去了老丈人家,跟社母认了错,把人接回来了。
养个五个孩子,这家怎么也得维持着。
屋里。
杜母是真饿了,听着杜父在外头递了台阶,这才把门打开了。
热乎乎的疙瘩汤递到跟前,筷子就横放在碗上头。
?心得很。
“就一碗?”杜母接过问。
“还有一碗放外头桌上了,你让小于出来吃吧。”杜父说完进了屋。
于月莺是大姑娘了,平日里他得避着些。
杜母朝外头喊了一声,“月莺,吃的在桌上,出来吃一点。”
西屋门开了。
杜母没出去,她就在屋里吃,顺手把门关上,她有话问杜父。
她一边吃一边问:“老三那工作到哪步了?”
“妈给了酒钱,明天买上酒提过去就行了。”杜父说。
杜母发现碗底还蛋花,脸上有了点笑意,这热乎乎的面疙瘩汤,吃着心里更妥贴了。
又跟杜父说起一件事,“隔壁小刘说想跟咱们家结成亲家。”
沈家?
大的结婚了,就剩小儿子了。
“沈家老二啊?”杜父问。
沈家老二叫沈江,二十一岁,长得挺精神的。平常见了杜父一口一个社叔的喊,挺招人喜欢的。
“不是,”杜母道,“我说是沈洋,沈洋分房子了,咱们家老四要是嫁过去,就能搬到新房去住。小刘还说了,这还给找个工式工作呢,这后半辈子就不愁了。”
说起话来,疙瘩汤也顾不上吃了。
“沈洋,他不是去年过年才结的婚吗。”杜父不同意。
什么玩意。
这才娶了媳妇,又想娶?
“他媳妇跑了,散伙了。”杜母说,“没扯证,结了咱们老四也能算头婚。”
主要沈洋挺有能力的,在粮食局又有关系,以后能升小领导。
这职位一升,工资不就高了吗。
多好啊。
杜父:“咱们老四才十八呢。”还小。
“过完年就十九了,要是找个对象,谈两年,那就二十一了。”杜母直皱眉,“你想想咱们家老四,多老实的孩子。你再想想我妹妹,当初人也不笨,怎么就叫人.......哄到山沟去了呢?"
杜母一脸晦气,“咱们老四前些天摔了头,”她声音低了些,“现在看说是好了,当初去医院的时候咱们可是知道的,肿那么大一个包。万一以后有后遗症呢?"
杜母指了指隔壁的方向,“这小刘有时候是计较些,可是咱们两家这么多年老邻居,他们这为人处理咱们还是放心的。这老四嫁过去,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他们怎么也得顾忌一下。”
杜父有点被说动了。
杜母道:“沈洋除了摆过酒席这个毛病,其他的挑不出问题来。就说他那前妻,沈洋也没亏待过她,给她打工作,帮衬她娘家,人家成分不好也没嫌过。”
这事都是隔壁刘芸跟杜母说的,还不兴说几句儿媳妇的坏话了?
杜父觉得挺有道理。
杜母:“外头人家什么成分,咱们哪知道啊。咱们还是给老四挑个靠谱的,放在身边心里踏实。”
老五还小,才十五岁。
可老四不能拖了,外头风风雨雨的,现在谁家什么成分,查得紧得很。
杜父把杜母的话听进去了。
老四性子老实,容易吃亏,确实放在身边好一些。
杜母把最后一点疙瘩汤吃完。
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跟杜父说妹妹让她给于月莺找对象的事。
这事慢慢来,明天先去派出所,把月莺的临时户口跟暂住证办下来,等事情办成了,她再跟老杜说。
杜母怕提前跟杜父说了,杜父不让于月莺长留。
毕竟是个外人。
屋外。
于月莺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吃着疙瘩汤。
她有点难受。
以前在家的时候,虽然家里穷了点,但是父母都是关心她的。不像姨妈家,屋里其他人看到她也没多热情。
这一切都让于月莺不习惯。
于月莺吃完,把碗放到桌上,安静的回了西屋。
杜家老三听到外头消停了,这才出来。
外头他的衣服还堆在墙角呢,他找了个盆子,把衣服放到里头,接了水揉了几下,又冲洗了几遍,然后挂到外头的晾衣绳上。
没人洗衣服,自己搓两下就行了。
他拿着盆子进了屋,瞧了眼桌上吃过的碗,走过去了。
西屋。
“表妹,姨妈是不是跟表姑相处得不好啊?”于月鹫主动的找老五搭话。
老五在看书,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于月莺一眼,认真叮嘱,“长辈们的事,只要不打起来,咱们就别掺和。”
人多了就有矛盾,吵架不很正常吗。
打起来才麻烦,容易摔东西,家里东西就那么多,摔一件少一件,这就得拉着了。
“表妹,我能不能直接喊你的名字啊?”于月莺又问。
“我叫杜忆甜,你爱什么叫就怎么叫吧。”老五杜忆甜头都没抬。
忆甜?
于月莺道:“不是忆苦思甜吗,怎么不叫忆甜?”不是应该一个亿苦,一个叫思甜吗。
老五扭头:“你怎么老问为什么,名字又不是我自个取的,我怎么知道,你问我妈去啊。”她在看书呢,老是问问问的。
就这么叫了,户口本上也是这个名字,难道还能改啊?
这忆甜也不难听吧。
于月莺紧紧的闭上嘴巴,心里又难受了。
表妹语气怎么这么差。
她不过是想聊聊天,多打听一些这边的情况。
杜母聊完,从屋里出来,去厨房把碗了,这碗是卫家的,明天还要还回去呢。从厨房出来,看到桌上已经干巴的脏碗,她愣了一下。
到底没说什么,拿着碗筷去了厨房,用丝瓜瓤搓着洗干净了。
次日一早。
社母拿上户口本,带着于月鹫,去铁路食堂打了两个馒头,直奔派出所。
“同志,这边申报暂时户口怎么办理?"
机修厂。
早上。
名个车间的代表来总务领表了,领到表后,车间有需要都自个过来登记拿报名表。
填好之后还要上交,最终还会送到总务去。
再由总务跟领导这边一起制定比赛,选拔。
今天下班之前,得把报名表交上去,没交的就没有去大检修的资格。
一车间。
杜思苦早上就把食堂的碗还回去了,还见到了食堂厨房久的大师傅,姓彭,白白胖胖的,挺个大肚子,乐呵呵的。
果然,食堂的大师傅就没有瘦的。
早上杜思苦是跟余凤敏还有袁秀红一块吃的,袁秀红胃口小,喝的粥,配的豆腐乳。
杜思苦吃了两个素菜包子。
余凤敏昨天半夜吃了个夜宵,早上还不饿,就吃了一个素包子。
吃完三个人就回自己的岗位工作了。
杜思苦一车间,余凤敏二车间,袁秀红是去仓库。
“小杜,这报名表我帮你拿了一份。”鹏子哥自己填了一份,顺手给杜思苦带了一份。
杜思苦:“我就是个学徒工,这东西填了怕浪费纸。”
鹏子哥问:“真不要?”
大伙可都在填。
表多,填了也没事,选谁去那是上面领导的事。
杜思苦没要。
又过了一会,鹏子哥带着两个人过来了,“小杜,你把手上的活停一停。”鹏子哥介绍着身后的两个人,“这是赵师傅,这是李师傅,他们不识字,这表你帮他们填一填。”
“好。”杜思苦问,“有笔吗?”
鹏子哥道:"你把工具收一收,我们去后面填,那边有桌子。”有桌椅,笔也准备好了。
杜思苦把自己的工具箱收了起来,提着跟了过去。
她这工具箱是发的,里面的都是旧东西,等以后成一级钳工了,才能去领新的。
很快就到了。
杜思苦把工具箱放到脚下,坐在椅子上,开始为两位老钳工填写报名表。
她问,他们答。
“姓名。”
“赵大力。”
“年龄呢?”
“四十六。”
还有家庭成分,工作年限,擅长什么,有过什么成绩。
还有补充的。
“赵师傅,您在厂里这些年有没有参加过什么大的修理项目啊?就是修机床啊,制造工具,得过什么奖吗?”杜思问。
“还要写这些?”
“不写也行,写了领导看了肯定是加分项嘛。”杜思苦说。
那样她还少写几个字呢。
“写写写!”
赵师傅开始回忆自己为厂里做过什么贡献,大大小小的说了一堆。
杜思苦挑着写的。
“赵师傅,这纸就一页,我就把你参与的重要项目写上去,小的要是领导问,您自己跟领导说,行吗?”
“行!”
很快,赵师傅的报名表就写完了。
接下来是李师傅。
有了第一个的经验,杜思苦写得更加顺利。
等把李师傅的报名表写完,李师傅拿了表高高兴兴的去交了。
完事了。
杜思苦甩了甩手腕,正想着可以歇一会了。
没想到,下一张报名表就递过来了。
她抬头一看,桌子后面站了一排的人,手里都拿着报名表,在这排队呢。
“同志,到我了。”说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同志,"我叫王陆,今天二十八岁。”
杜思苦看着他:“你也不识字?”
“我识字,小学毕业呢,就是字不好看!”王陆反问道,“你这不是专门帮咱们填表的吗?"
还真不是。
杜思苦道:“我不是专门填表的,刚才是我师傅让我帮忙的。”这后面一长条的队伍,几十年人呢,这写到中午都不完啊。
再说了,这不是杜思苦的本职工作。
“同志,我年轻,事少,很简单的,你就帮帮忙吧。”王陆说道。
杜思苦站起来,提着工具箱,“我得去问问我师傅。您这边要是填表,坐这椅子上。”说着把位置让出来了。
这工作的事,要是一开始别人让帮忙就答应了,那以后有做不完的事。
而且都是别人的事。
不能开这头。
这里不是专门帮忙填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