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会斩了他,就地正法;但......万一就纵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宰相府只负责调查此事,却决不能在此事上推波助澜,不然,万一有什么牵扯,到时候只怕要遭殃。
沈若竹聪慧至极,不必多言,便已然完全明白了他的这些意思。
纵有万千不甘,她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
久未归家。
是夜,一家四口久违地坐在一道,用了顿晚饭。
席间,沈若竹亲自给装则盛了一碗汤,表示自己对他的感谢。
裴则接过了汤,却只道:“无事,我也不是专程为她住在家里的。”
沈若竹便笑了。
别别扭扭的男孩子,不愿意承认自己接受了并不喜欢的继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照顾了她颇多。
“无论如何,住在家里,便总是照顾到了的。”沈若竹道,“便算是我多谢镜宣了。”
裴则见罢,终于也不再说什么,喝了她给的鸡汤,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
只听沈若竹又道:“如今我们既已归家,那镜宣若是住在国子监里方便,便还是住回到国子监吧,一应事物,明日我带人去为你张罗。”
"T......"
裴则下意识只想拒绝沈若竹的好意。
但他很快便想起,上回沈若竹去到国子监时,云渺也跟着的情形。
缓缓的,裴则又道:“春日里褥子换新麻烦,我自己带人处理就行。”
沈若竹听罢,果然道:“正是麻烦,是以,这才要我们过去呀,镜宣整日忙着念书,已是辛苦,这些事情,便交由我来打理吧。”
裴则终于不再啃声,只是眼角余光扫了眼云渺,见到她正坐在桌子上,专心喝着汤,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他们适才说的话。
祁云渺完全没注意到裴则饭桌上都说了些什么。
整整一顿饭,她不是在想自己阿爹的事情,就是在想阿娘的事情,抑或是想自己待会儿要做的宋家夫子留下的课业......诸事忙碌,她已经完全不想再去国子监了。
第二日,她又要去宋家上学,上了学又得练习武艺,也根本没什么功夫能去国子监。
待到沈若竹从国子监里为装则收拾好床榻被褥回来,她才意识到,她去过国子监了。
祁云渺终于问道:“阿兄以后又要很久回一次家了吗?”
“嗯。”沈若竹道。
祁云渺想了想,拉着沈若竹,终于又说了一些装则这段时日里对自己的照顾。
她着实没想过装则会对自己这般好,说完了之后,便同沈若竹道:“阿娘,你说得对,阿兄刀子嘴豆腐心,人其实并不坏。”
“他仅仅是不坏么?”沈若竹点点祁云渺的脑袋。
对于自己并没有任何好感的继妹,能做到似装则这般的,已经十分不易了。
那孩子,有一颗宽广的胸襟。
一想到裴则来年便要科考了,沈若竹便又与祁云渺叮嘱了一些平日里不要再去打扰他的话。
科举三年一次,对于每个人来说,机会都十分珍贵。沈若竹听闻,裴则功课素来都是国子监里拔尖的,若是能一举得中,又有相府为托底,那将来他在朝堂之中的前途,定不可限量。
祁云渺便牢牢记住了自家阿娘的话。
国子监课业紧,裴则也不常回家,此后若是在家中碰到裴则,她便总是高高兴兴地同他打招呼,而后立马似一阵风般跑走。
一开始的装则对于云渺的行径,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渐渐的,次数多了,他觉得自己也是慢慢有些摸出祁云渺的想法了。
终于,在祁云渺又一次同他打过招呼,想要在他面前溜走的时候,裴则适时伸手,眼疾手快地揪住了祁云渺的衣领。
他像是母鸡拎着自己的小鸡崽一般,提着祁云渺的领子,打量着人。
“阿兄!”
春日里衣裳单薄,祁云渺的衣领被稍稍往后一拉,觉得自己喉咙就被卡住了。
她忙回头去看裴则。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裴则问道,“你每次见到都恨不能立马跑走?”
“阿娘说了,阿兄要科举,最好不要打搅阿兄学习!”云渺解释道。
裴则就知道。
但他却不曾松开云渺的衣领,而是继续提溜着她,问道:“明日你吧?国子监里有马球赛,你来不来玩?”
“马球赛?”
祁云渺一听,果然来了精神。
自从阿娘回来的这一个月以来,她每日里都是宋家和相府来来回回,偶尔出门,也是跟在阿娘身边,去宋家做客,或者去拜访别的什么人家。
祁云渺鲜少有真正出门玩乐的时候了。
她想去马球赛。
但是祁云渺眼珠子稍稍一转,耷拉着肩膀又问道:“阿兄,那你明日不上学吧?我去国子监的话,会打扰到你吗?”
“马球赛,我念什么书?”裴则反问道。
祁云渺便终于放心了,她欲咧开嘴角,不过很快又想起另一桩事情。
祁云渺又嚅嗫道:“可是我还不会骑马......”
“这有什么。”
头一次,祁云渺觉得,裴则的声音便如同春日里的徐徐微风,动人心间。
“你要是来,到时候我教你骑马。”只听裴则道。
祁云渺便彻底忍不住,点了点脑袋。
“那便多谢阿兄!”
她嗓音洪亮又清澈,一如春日里迸发的江水,滔滔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