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一直低低敛着眉头，直到入了车内，才将袖内那只锦囊取了出来，锦囊是简单的素色绸子，上面原本应当压着什么金线的花纹，但有一处被挑断了，那个花纹也就变得残缺不全，辨不出原本的样子。
一具简单的梓木棺材就这样和着轻飘飘的纸钱埋进了土中，朱颜一直牢牢拉着朱绮，担心她会扑上去阻止人们将土培上。
朱颜稍稍松了一口气。将麻布一片一片拆开，里面是一株盘虬的梅花，她从后院那丛骨里红里移出来的，她觉得子规一定会喜欢墓头开着这骨里红梅的。
三日后是子规下葬的日子，下葬的地方是白浪镇附近郊野中的莲花庵后，这是子规的遗愿。
朱颜一手抚着脸，低低叹息，“我这张脸是不是很常见？为什么随便一张画像就会与我相像呢？还有，阿绮和那个老尼都说我长得很像乾云呢……你说是不是长得漂亮的人看起来都差不多？”
抽开淡金色的系带，里面收着的是一轴琴弦，准确地说，是一轴已经断了的琴弦，朱红色的。
他没有问原来的朱颜究竟去了哪里，也没有问她究竟来自何处，他已经说过了，他要的是眼前的这个人，那些过去的事情何必去管呢？
老尼蜷曲着手缓缓从袖中探出，一边携了朱颜的手。轻轻抚着。
“阿绮，你累了，让明子和刘大哥先送你回去？”朱颜缓步走上前，轻轻摩挲着她头上戴的衰麻布，一边拉着她往莲花庵的廊下去。
“两位，留步。”一个低沉着的，微哑的声音唤住了他们。
“燕子姐姐，我们先回去了。”明子拧了眉，一双眼忽忽闪着，他很担心，朱绮分明是那么泼辣的一个小姑娘，这几天却哭得泪人也似，怎么也劝不了，真是愁人。
之前是清明阴雨的时节，墓上的泥土十分松软，带着一点潮湿的雾气。一方青白的石碑静静立着，埋入土中的部分被地底的潮气勾出一道深色的痕迹。
可她并非朱颜生母，这般爱护她，难道真的只是出于养育之恩？还有当初朱衡不过一位妾室，也就是朱绮的母亲乾云，若朱颜不是徐绸珍亲生的女儿，那她不就是乾云之女，何况不止一人说起过她们容貌相似，但乾云为何不认她？甚至连朱绮都不知道朱颜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朱绮显然并不愿意回去，但她哭了许久，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的，没堤防的时候便被刘自新抱上了马车。
“让我靠一会儿吧。”朱颜侧过头，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阖着眸子低低询问，“你说母亲她还在徐府吗？她为什么不回来呢？”
“贫尼与乾云居士颇有缘法，还要在此为她诵经，两位先回罢。”老尼眉头微微舒展了些，不再说一句话。
除了朱颜一心一意地栽着那株骨里红，墓头还有一个灰袍的老尼立着，低低诵经。
明子愣怔了一霎，随即点头郑重地答应下来，“我知道了，燕子姐姐，你放心。”
朱颜立住了脚，侧头将她望着。
“阿颜，走吧。”袁凛轻轻挽住她，自从那日后，这丫头与他相处起来倒是坦然的多了。
“乾云……？”朱颜摇了摇头，她并未听过这个名字，“您说的是……是子规吗？”
“好。”朱颜敛眉走进廊中，拿起一截胳膊长短的麻布包裹同水磨的石砖下的花锄，抬头见明子还未走，怅然笑一笑，“明子，你想些法子，逗阿绮开心些。”
“世间的确有‘朱弦’一说，却是第一次见到。”袁凛从她手中接过来细细看一回，又重新收入锦囊中，“矩之先生当年与一位善弹琴曲的歌伎相恋广为人知，那歌伎的名字的确是乾云。”
老尼立住了脚，一只苍老的手探进袖中。目色微沉下去，“原来她将名字改作了‘子规’？亡国啼血的子规鸟……”
朱颜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学过理科的人，这逻辑推理的能力总是不差的。
“你倒是说句话啊。”朱颜抿着唇瞪他，“我问你，那轴向妃的画像呢？”
莲花庵年代古老，孤零零建在一处桑树绵绵的田间，一带清淡的黛瓦在翠绿的叶影间露了个飞檐灵动的屋顶，除此以外，便没有什么可辨认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