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无锡的船老板啊,请进,有什么事吗?”丁先生语气缓和许多,又说,“原料到货了?告诉账房先生查货结账就是了,有什么问题吗?”丁先生仍旧坐着,一脸狐疑,而船老大因有求于人,弯腰屈背地站在他写字抬前.
船老大鹦鹉学舌将美女说成仕女,本是想将自已搞得文皱皱些,毕竟跑过大上海的码头了,伲过格桥比捺过的路还要多,不料还是引出一番笑话.
船老大硬着头皮开口道:“听说丝厂要招一个修机器的‘学生意’是伐?”船老大没有接下去说,先想听听老板的口风,如果老板卖伲的面子说有这么回事,再往下谈也不迟么……
国人有人杰地灵一说.意思是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江南多才俊,穷山恶水出刁民”.此言一出,北人不悦.其实大可不必,环境对于人的体质,乃至性情的陶冶那是不言而喻的,而人的身心是互动的.现在满世界都是老人,让他们总是窝在搁楼里总不能算怡养天年吧.
赵二,昔日的无锡农民,一个甲子后成了上海一名殷实的资本家,在他耄耄之年差一点被扫地出门.呵呵,这就是历史.有哲人说:“历史是现实的翻版”.“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多么入木三分的高见啊……
&上海去白相?当然要去的喽.啥辰光去由你阿大说了算,反正我随时都跟捺去.白相格事体我说了算,我伲爷娘听我的.”赵二一听船老大要带他去上海白相,顿时掼脱手上的烂污泥,起身抢答.
&先生有桩事体想请侬帮帮忙,”船老大终于艰难地张开嘴巴.将身体向写字台前靠了靠,看老板的脸色再见计行事.
赵二尾随船老大走完上岸的石级,终于登上了上海的地块:
话分两头说.
但历史就是历史,不吃理论那一套,也不吃谁的名声大,历史照样自顾自地前行.一个甲子之后,那些能人,匠人和勤俭的人又冒出来了.这些人又发了.劳动生财是真理;所谓资本,是由劳动创造出来的.没有经过劳动这一环节得到的资本(钱财)是可耻的.
&看这里的画片.”船老大掼出一摞硬板纸,道:“在勒格里厢.”
船老大今日没出船,有闲心思串门,他信步来到隔壁赵家,没遇到老赵,却遇到赵家二小子,赵天富,便问道:“二子,捣鼓什么呢?你爷娘呢?”
&伲爷娘到田里厢去了.”二子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泥块,指着不远的湖边,答道.
他回头与船老大的儿子扬了扬手,潜意识里算是与自已的农民身分告别,随着船老大踏着石级开始了他的上海寻梦.说起赵二放着风生水起太湖之滨的农人生活不过,执意要到上海学生意,自讨苦吃,这里还有一段故事哩!
革命成功,历史倒转.
&这个铁钮扣样的东西派啥用场?蛮好白相格.”赵二拿起一盒放在手里忽然闻到一股清凉的味道,“阿大,迪个末事味道老重格?”
&么事啊?”老板的无锡官话听不出什么感觉.这大概是官场培植的通病吧.船老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为了邻家小子的前途,伲老脸也豁出来了,谁叫这小子与伲有缘呢,我见了赵二这小子就心动,不由得爱上心来.
无锡以太湖闻名,太湖是中央之国首屈一指的鱼米之乡.那里有山有水,气候宜人,没有沙尘暴,没有雾霾,景色优美,日落的太湖岸边真可谓人间天堂,落霞与燕子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辛亥革命后满清皇朝被推翻,这位进士老爷卸职,靠做官时的一点积蓄在苏州河边办起了一个小厂谋生.现在老夫妻退休,儿子接班.这不是现在的以权谋私,而是从商经营一份实业,为自已养家糊口用的.搞得好了,实业做大了,多养几个工人,对社会不无裨益.
&上海,我来了.”赵二心里发出了这样的呼喊.“自古英雄出少年.”二子迈出了这一步,预示着他今后的人生恐有极大的改变.俗语说“乱世出英雄”,换句话说,英雄就是在乱世中炼成的.在推翻满清,北伐,开放口岸,外国列强用大炮轰开中央之国的大门,政局的变化就像儿童玩具的万花筒,瞬息万变呵.国人,就在这样的大浪淘沙中游泳,机遇来了不等人,就看个人的品质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剑秋心里的疑虑才打消了,一身轻松地对白瓴说,“孩子,咱爷儿俩今晚可以睡个安份觉喽.明天一早爸爸不再催你起来,让你睡个自然醒好吗?”他又打趣道:“即使日头照到你的屁股上也不叫你,看你睡到猴年马月?”
&拉屋里勒村里算中等,勿是赤贫户,有田有房,小桥流水,风水很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格搭地方是传统的鱼米之乡,混口饭吃没有问题.”船老大又说道,“古人讲仓禀实知书理,伊拉格小人老懂规距格,勿是那种夜豁豁的将革命当山歌唱的小囡喔……”
事情是这样的.
那次不经意与撑船阿大的一次交谈后,赵二晚上睡觉时又做了个梦,梦到了香烟牌纸上的美女头像,虽说十四五岁的男孩还不懂男女间的那点事,但美女的性感形像总是对男性荷尔蒙是一种强剌激,那晚他头一次觉得自已的下身湿湿的.
&要和爸爸在一起,无论咋样,我都美滋滋的.”小女孩说.
什么意思?说的是一艘船行驶到河中央突然翻了,此时一个不沉的葫芦价值千金.人的贵贱无常,全由时势定夺.用另一句通俗点的话就明白多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的一生难有定数呵.社会的沿革,决定了大部分凡夫俗子的所谓命运.
&张硬板纸派啥用场?”赵二问到最后一样东西.
赵二子,十四五岁的大男孩,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小方脸,头上留着农村人少有的三七分的长发式,双眸明亮,目光和善,透出一种见人腼腆的羞涩.赵二中等个头,穿着还算周整,上身对襟大褂,下面穿一条裤管肥大的裤子,脚蹬一双黑面圆口布鞋,胳臂上挽着一个布包袱.船靠上苏州河边用条石垒沏的石级,赵二子一跃而过,双脚落在一直使他梦牵魂绕的上海.
赵二与爸妈谈妥了到上海学生意.妈妈为儿子准备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有旧报纸裹了几张面筵饼(用面粉摊的饼),二身替换短衫裤,另有三个白森森的“袁大头”.老妈亲自交到儿子手上,吩咐他裹在腰带里,并亲口告诉儿子:这是救命钱,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动用.
&糖果,还是药品?”二子问.
&药品.”
&是谁,找哪位?”丁老板推推架在眼睛上的玻璃片,抬起头疑惑地问道.丁先生虽身为官家子弟,但现在已在商场摸爬滚打,呒没办法格事体.过去归过去,现在是现在;权力是权力,商场是商场.桥归桥,路归路.呒没加许多搞七念三的事体.
无巧不成书.船老大自关心起邻家男孩闯上海的想法后,他就留了一分心.打听到他送丝料的那家丝织厂,因为现在的机修工年龄大了,想告老回乡,打算招一名搞机修的学徒.未雨绸谬,船老大想天赐良机,机会难得.
一次,赵家的邻居,也是亲戚,属于瞄准时机较早转型的那种农村中脑子活络,有一门手艺的能人.乘着出门就是河浜,河浜直通上海的黄金水道之便利,他现在做船老大,水路跑运输,是最早一代跳出农门的农人.
丁老板也是个实在人,不像现在满世界都是骗子,狠不能一夜飙为亿万富翁.“有这回事呀”丁老板不打马呼眼,如实道来,又说“你是什么意思?”
聪明勤劳的无锡当地人靠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种种田,养养蚕,织织丝,慢慢地手中的剩余物资就多起来,成为小康之家.其中有的家里因为男孩多,劳力强,又不乏经济头脑,现在叫脑子活络的农人,“不在家里吃闲饭,敢到上海学生意”,一不小心发了,成了中央之国第一代民族资本家,他们是正宗的从农人到资本家的血脉所系,是现在所谓民企创办人的老祖宗.
&女在哪里?让伲伲看看上海美女啥个样子!”赵二贼脱兮兮地说.
他仗着为丝织厂送料,找到丝织厂的老板.没想到丝织厂老板祖上也是无锡人,老板的父亲是无锡城里的读书人,满清时考取进士,被朝庭命令到上海道台做官,娶了一名上海乡绅的女儿,成为正宗的,最早的外地进沪的“新上海人”中的“老上海”.
赵家二位小姐回到她哥的居所,此时她哥赵大队也已抽身回家.
船老大指着小纸包道:“那叫人丹,龙虎牌人丹,老有名格.”
&先生,我伲是捺下头的运输户,无锡的船老大.”
农民的流动早已有之,没有早期农民的流向城市,哪有上海的沐浴,捏脚,剃头等无烟工业或称朝阳产业的美容业今天的辉煌?
&别人绑票了?”儿子插了一句.这下闯祸了,非但没有接母亲的“翎子”(沪语意为话巴子)反而被母亲训斥道:“小鬼,勿要瞎三话四.”母亲还向地上呸了一声,意为老天在上,儿子此言作废,不算数.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还有上海人的户口为啥“物有所值”?一波接一波的“人造运动”嘛说起来古已有之,不足这怪.你的户口在“运动”中“升值”.不在运动中升,就在运动中死.
第十五章美女家史
萧剑秋拗不过来人的执着,加之天色已黑由不得再推托,于是就带上白瓴对来者说,“恭敬不如从命,请大哥带路,今晚到你主人家打扰一晚,明天再作道理,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