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楼外，依然有人对着书翁的豪华轿车指指点点，不过情绪低落的书翁，已经没心情像明星那样拗造型，也不给大家好脸色便钻进驾驶座。这样也好，呈现给大家最真实的自己就行，反正他有一张漂亮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该有的脸，所以大家（特别是女人）都会原谅他。趁着人多，同尘叫住朱利安。有些话她此刻特别想对朱利安说，而且她知道，过了这个时刻，心境变了，她又会后悔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你知道我的原则吧，你准备好要用来交换的记忆了吗？”无问道。
“我很佩服你，不过，对不起，恐怕我做不到。”无说。
“不过我听朋友说过，你好像能够实现很多人的愿望！”小钟叫道。
书翁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朝厨房走去，同尘身体向后仰，整个地陷进了沙发里。一整本的故事要重新书写，工程量巨大，今天晚上得吃得饱饱的才行了。
“哎呀，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准备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同尘，所以也想和同尘一起去。”书翁也说。
不过，不管如何都是痛苦的吧，拿回那段记忆后的书翁，还是会为失去与山魈友情的记忆而痛苦。世事难以两全，这个道理对妖怪们也适合。
同尘跟在书翁身后跨进卧室门里，看到的是普通的装潢，一点儿也没有神秘或是可怕的感觉，她瞬间就明白了奇怪之处是什么。
他们进了楼道，人群和议论声都远了。同尘问：“朱利安，你确定无真的住在这儿吗？他不是应该住在森林里或山洞中吗？”
“其实你很享受吧。”同尘毫不留情地点破了这一点。
“但我已经想到你应该是半人半妖啊，等于什么也没说。”
同尘气冲冲地朝屋外走去，听到无说了一句：“真是有个性的故事记录人呢。”
“真是难得。”书翁笑了起来。
“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小巴，是个幽灵。他说你曾经帮助过他的朋友朱利安，或者说准备帮助。”
“真烦，不管到哪儿，都会遇到这样的状况。”书翁微笑着说。
“朱利安不想再继续当幽灵，却又不知道如何离开，我恰好知道可以达到这种目的的某个方法，”
如果没有许诺，生活肯定会缺少一种非常重要的色彩。
幸好朱利安在关键时刻后悔了。当时他肯定准备让自己的伙伴们把许诺放下来，不过“无”突然发飙，才让许诺不幸跌落山崖受了伤。
“你决定了吗？”无的声音从窗户边传来。
声音从正前方传来，同尘半眯着眼睛，可还是什么也看不到，甚至不像山魈那样，至少还能看到影子。
之后，同尘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气，很快书翁就出来了，来到同尘身边。
原来如此，同尘想，原来不会长大，果然是因为妖怪。以前是人类的小钟，到底生活在什么时代呢？
“不是把那个什么许诺变成幽灵，我只是按照他的期望，让他知道能够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不过后来他后悔了，朱利安是那种看起来就拥有非常美味记忆的幽灵，错过了这样的美餐，我一时生气就把所有幽灵打倒了。当时你也在那儿吧，真是有缘。”
“谢谢你。”
小钟点了点头。
朱利安并不想当幽灵，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奇怪，当时他不是想把许诺杀死变成幽灵，好和自己双宿双栖吗？
一个星期后，书翁总算恢复正常，不再宅在家中，开始在市图书馆里上班。那天下午，同尘来到书翁家里，提到了李斯如讲过的事情，问道：“你为什么会修补我母亲的书呢？难道是你弄坏了那本书？还有，书上那些属于我母亲的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把你那种奇怪的想法收起来，无最喜欢住的就是没人的房子，当你家没人时，说不定他就寄住在你家里。那个家伙不太喜欢别人对他说长道短，闭嘴，明白吧？”
“这么多年的记忆，你怎么能这样自私？！”
同尘感觉有一股力量朝着她和小钟逼近，过了一会儿，力量远去，无的声音响起：“确实是一段非常美好的记忆呢，不觉得可惜吗？你想要得到怎样的结果呢？”
“一千多年的朋友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倒是有些人，既然此生无法再见，忘了说不定还好一点。因为没有了记忆，所以同尘，以前到底发生过些什么，我也没办法告诉你。”
同尘又想到母亲那本伪造的故事集，决定去找书翁。不过和无交易失败的书翁闭门谢客了，打电话过去时阿温告诉同尘，他每天就只是喝酒、睡觉和看书，情绪非常非常低落。情绪低落时还能看进去书，同尘实在佩服自己家的世交。
小钟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失望，但似乎又松了一口气，也是，无论是任何记忆，都是专属于自己的，没有人愿意轻易放弃吧。同尘跟在他身后准备离开之时，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对那个自己依然看不到的存在物说：“冒昧地问你一下，朱利安当时选择用怎样的记忆和你交换呢？”
“我可从来没和你站在同一边。”
“谢什么？”
“你决定了吗？”同尘有些受宠若惊。
“不是说会把秘密告诉我吗？”
“难得同尘这次没耍脾气，这样的深明大义。”
这时，同尘感觉走廊上无的目光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这让她有些不舒服，像心灵被人看穿了一样，同时，隐隐地，心里某个地方又觉得，说不定自己和无应该非常熟悉。不过，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奇怪呢？
“所有记忆。”
“那张纸也是假的哪，但姑且相信你的话吧。”
“一物换一物，你明白的吧？我已经告诉过你我要你的什么东西，你能割舍得下吗？”
本来同尘还以为，神秘的“无”一定会呆在深山老林里，可是没想到，书翁最后却把车停在了闹市区的一栋老旧的楼房门前，住在这儿的人家境都不太好，看到书翁那闪亮的豪车，纷纷聚拢过来。当过于帅气的司机书翁走出来时，更是引发了一阵尖叫，同尘听到有人说“是不是哪个明星来了”时，差点笑出来。要是他们知道书翁本质上是个非常不靠谱的人，肯定会大失所望吧。
同尘转过脸看着书翁，发现他的表情无比坚毅。
小钟说着便伸出左手来，和监控录像里一样，从他的手臂里飞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化成黑色长蛇，轻易就打开了锁。同尘不由得小声说：“小钟，其实你可以靠溜门撬锁为生的吧？”
“不是割舍。”书翁提高了声音，像是要说服自己，“山魈说了，因为以后我们俩还会一直是朋友，所以，只是失去关于他的记忆，但我不会失去他那个朋友。”
“非常对不起，我虽然非常喜欢吃别人的记忆，但不会随意欺骗人。所以请回吧。”
他的目的，其实是和许诺一起死去吧。离开此世前往那个未知的世界，才是摆脱同尘摆脱世俗束缚最好的方式。
这屋子像其他那些没人居住的空屋一样沉闷，散发着一股死亡的陈腐气息。所有人都停在客厅最中间，目光望着同一个方向，那儿通往三间卧室，可能大家都感觉到了卧室外透露出来的不平常的气息。同尘无比熟悉这种气息，那曾经的恐惧像野草一样，在心底复生——“无”就在那儿。同尘实在忍不住，小声说道：“朱利安，你看得到他吗？”
“那好吧，书翁，你先和我进去，我们可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那你快去做饭啊。”同尘说。
“等了这么久，还没到适当的时候吗？”
“刚开始很生气，可想了想，毕竟我们是世交，你一直以来又非常关照我，所以我觉得无论你做什么事情，应该都有你自己的原因，今天我就想听听你的原因。补救的话我倒是会，我可以找回我母亲那些丢失的故事，如果找不回来，就由我重新写一次。”
“无关的人，请在客厅里等候吧，你们俩跟我去左边的卧室里。”
“仔细对比的话肯定能发现差异，我虽然熟悉妈妈的字迹，但也不能一眼分出两者之间的区别。何必这样做呢？告诉我实情的话，我最多只会生你几天气，你想办法弥补我不就行了吗？”
“怎么可能？！”
小钟点点头，说道：“本来几年前就想把这一切告诉你母亲，不过她却早早走了，昨天晚上我想得很清楚了，同尘，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愿意和你分享这一切。”
“但心里面的感觉，不是说忘就能忘的，痛苦和不舍还在心底里，这些年来一直折磨着他，所以虽然已经不记得重视的对象，依然想把那段记忆赎回来。”阿温的话出乎寻常的有条理又有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