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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立场与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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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从记事开始讲述。讲苏晨和夫妇辛勤劳作,妈妈做的烙饼嚼劲好,香脆,脸色总是和善的笑,为她洗头发,做衣服,编织好看的发辫;爸爸做的茶叶很香,没事的时候就去长安古玩市场淘古玩,尤其是瓷器,带着苏婉儿兄妹,教她们辨别瓷器。下午回来路过古城墙必定会在茶馆外站一站,里面会有人唱戏,有时候是三国故事,有时候是水浒。

苗秀芝看这状况,自是高兴,说:“六哥,你也就抽个空,跟敏华说说话吧。”

她眼神凌厉,陈泽林不觉一怔,问:“为何?”

陈泽林闻言,在一旁咳嗽一声,只顾喝了茶,端详手中那一只青瓷的茶杯,有些不悦地说:“好了。孩子都回来了。你哭什么哭。”

苏婉儿讶然,看陈昭华又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那神色很认真,她到底有些不相信,问:“是不是哦?”

她像是看不到他们的不悦与尴尬,继续说苏晨和这几年抚养自己的不易,说他为供自己上大学,做青瓷赝品的事。也说他对妻子如何一往情深,对子女如何爱护。

苗秀芝一边说,一边端了一杯递过去。陈泽林接过去轻轻闻了闻,抿了一下,说:“还真有梅花的香味,却不见花,这茶是?”

苏婉儿站定,苗秀芝立刻就闪身过来,恨恨地说:“敏华哪一点说得不对?为什么要让她跟过去彻底断了?这说来说去,弄丢她,是我们大人的错。苏家尽全力把她养得很好了。苏大伟为了敏华,背负抢劫杀人的罪名成为逃犯。说到底,是我们欠苏家的。你们还时不时拿苏大伟父子来威胁我的敏华。如今,还要动手打。我想我的敏华若不是因为父兄受难,才不会稀罕你陈家的权贵财富的。”

“那也好,今天正好没什么事,秀儿,走吧。”陈泽林说,语气难得的柔和,居然叫苗秀芝“秀儿”。那是极其亲昵的称呼,苏婉儿不由得看苗秀芝一眼,只见她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羞涩,应了一声:“哦。”

苏婉儿忙将茶杯放下,取了纸巾与她,说:“妈,又不是你们的错。说什么受苦的。我理解的。”

“公司有些事。爷爷也说我今年不必回去拜祭,让我直接回沪上。”陈昭华说,垂了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在光线不明的房间像是一树光影,不太真实。

他说完,甩开陈昭华与陈云华两人的搀扶,拄拐杖往他屋里去。陈昭华转过来瞧瞧苏婉儿,露出一个“不要担心”的神色就大步去搀扶陈老狐狸往屋里走。

她端了一杯给苗秀芝,自己端了一杯,这才轻叹一声,说:“这几天,都恍若梦里。倏然之间,身世变化,我都来不及反应,真是怠慢了爸妈。请爸妈见谅。”

苏婉儿如今担心的只是自己的爸爸和哥哥。先前在车上,她想的是回到陈宅就打电话给爸爸,但转念一想:不如直接问陈泽林。

云破日出,午后的日光金灿灿的,让人不知不觉感到放松,仿若老天也为这事有个稍微让人满意的结局而松一口气。

苏婉儿上前一步,说:“让我与过去断绝,就是让我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请问:一个忘恩负义、贪图富贵的女儿,连养育之恩都可以丢弃,何况对于没有任何感情的你们?我问,你们敢要?”

“真的。夸我呢。老狐狸啊,什么形势都看得透。不说这些了,没意思的。”陈昭华说,又转了个身,侧靠在沙发上,忽然说:“苏大伟的事,我会竭力办好的。你可以不相信六叔,但是你可以相信我。”

苏婉儿一声冷笑,反问:“你是让我忘记过去?跟过去的一切彻底断绝?”

陈泽林倒是没说话。苏婉儿知道这是一个契机,立刻笑了说:“妈,生活苦乐在与自己的一颗心。我跟你讲讲我小时候吧。”

苏婉儿故作思索回想一阵,便说:“我记事开始,父母就一直很忙。所以就让哥哥照顾我。哥哥大我六岁,我记得我还不能走,哥哥就在摇篮前守着我,给我唱歌。我睡觉时,他怕我从床上滚下来,会一直在床前守着。后来,我能走路了,总是想跟哥哥去玩。那些小伙伴嫌他带我麻烦,我哥就说‘不带我妹妹,我绝对不跟你们一起玩’,从那时候开始,哥哥就只跟我一起玩。偷偷带我去城外的河里挖螃蟹,用荷叶给我做帽子,让在岸上等他,他挖很多螃蟹,回家烤,少不得挨打,却是一点都不哭。”

苗秀芝说到后来已经哭了。苏婉儿鼻子一酸,虽然与苗秀芝才相处短短的几天,但血浓于水,母女连心的。她也流了泪,立刻将苗秀芝抱住,说:“妈,你别说了。是我没跟爸说清楚。我只是说我不会回避过去,不会隐瞒任何人,至于不相干的人,我也没有必要让他们知道。妈,我不会丢下苏家,却也不会给陈家丢脸的。”

陈泽林不发一言,只阴沉一张脸看苏婉儿。

说完苏晨和,苏婉儿换了飞扬的神色,说:“其实,小时候,还有很多趣事呢。”

苏婉儿也不怯弱迎视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笑话。你们是刚从火星来地球的么?公安局副局长能容许真相出现?说自己的儿子调戏良家女子,被那女子的哥哥刺伤?抢劫杀人——,苏家人就是再穷,也不会做这种有辱祖宗门楣的事。我大哥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不错,是跟一帮小混混在一起过。但那一件事,却绝对不是你们所想。只是自顾权贵只手遮天,何处伸冤?我怕我哥哥没有沉冤昭雪,就会‘畏罪自杀’了。所以,当年,是我收拾包袱让我哥跑的。至于跑的路线,是我跟他一起研究的。只是,他如今在何处,我是不知道。这么多年,倒是真的想我的大哥。”

“没有。他夸我呢。”陈昭华说。

她语气里有询问,苗秀芝停止了哭泣,抿唇点头,说:“我总是想问你小时候的。他们只说你住在贫民区,读的是外来人口学校。初三的时候就没有了妈,大哥畏罪潜逃,生活拮据。我总是想一想就觉得难受。”

陈泽林“唰”地站起身,就要走。苏婉儿立刻喊了一声:“爸,妈,有什么事,我们心平气和地说。我们难得一家人独处,团聚。”

“父亲的烧瓷手艺也很不错。那些黏土经过他的手,便似乎有了生命,细腻的纹路像是从心上走过。尤其是青瓷,让人真正平静,若是爸妈有空,倒是可以跟我再去清风镇,我带你们去看我家的瓷窑。”苏婉儿叙述。

“到后来,家里拮据,大哥的成绩就每况愈下,到初三,他只读了一个月,就说没前途了,于是出去做工。以前不懂,成绩一向很好的他,怎么可能一瞬间成绩就不好,变坏了。现在是懂了,家里他能上学,我就不能。”苏婉儿说到这些,鼻子酸酸的,她有好多年没见到苏大伟了。连一点的消息都没有。

“别人都道他是结识了混混,误入歧途,安了个抢劫杀人。可是,我最清楚。因为——,他是为了我出手的。”苏婉儿一字一顿吐出。

苏婉儿“哎”了一声,只觉得这氛围竟然让人觉得伤感。真是奇怪,又不是永不相见的。居然无端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苗秀芝尴尬不语,陈泽林眉头略皱,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苏婉儿知道陈泽林是想提醒她的身份是陈敏华,不再是苏婉儿,与过去不应该有牵绊。

刚送走苗秀芝,苏婉儿门还没关严实。陈昭华倏然闪身进来,从她身边掠过,吓得她抚了胸口,说:“四哥,你这样吓死人了。”

苗秀芝一愣,陈泽林脚步一顿就停下来,转过脸来,那神色里有惊喜。毕竟苏婉儿回来之后,还没有主动叫过他爸爸,而因为陈家联姻这件事,父女俩之间越发的剑拔弩张,视同仇人。

苏婉儿听到哥哥和爸爸都没事,也放下心来,又安慰苗秀芝一会儿。苗秀芝止住自责,又询问她小时候的事,这样一直聊到日光西沉。苗秀芝才因为要为回西北收拾行李而离开。

“嗯。”苏婉儿回答,问:“咖啡还是茶。”

苏婉儿强硬地说出这一系的真相,苗秀芝在一旁惊讶得一脸呆住。陈泽林却终于暴怒:“什么苏家门楣,你最好忘记。如今,你需要好好记住的是你姓陈,叫陈敏华。”

苏婉儿心知道他说的是叶老狐狸和陈老狐狸,但不知道什么事,随口问一句:“怎么了?爷爷对你发脾气了?”

母女俩偏不,却又哭得大声一点。虽然这一层只有苏婉儿在住,但那落地窗却是全开了。陈泽林逼得无奈,大步走过去关了窗户,拉严窗帘,走过来说:“你们别再哭了。这在别人家里,成何体统。”

她叙述之间,已洗好杯子,泡了茶水,滤去初杯。这一系列动作连贯自然,在这期间,她不由得抬眉看向陈泽林,只见他脸色不如先前那般好,或许聪明如他,已经知道苏婉儿喊他爸爸、请他来喝茶的用意。

“必须的,谁让你是我四哥呢。”苏婉儿也因他一笑而轻松。

“哦,公事要紧。奶奶不会怪你的。”苏婉儿说,总觉得陈昭华似乎有很浓重的心事。

陈泽林没回答,苏婉儿知道他松动,立马抓住机会建议:“爸妈,不如到我房间里坐坐。”

苏婉儿倒真是不担心陈昭华,毕竟事到此时,已经算是比较圆满的了。而在陈家这一辈中,陈老狐狸把许多事情都交给陈昭华去处理,可见对他的看中。今天不过也是做做样子,斥责几句,教授做人处事道理。至于陈昭华,他从小就在陈老狐狸身边长大,自然熟悉他的秉性,摸得透他的脾气,想必也不会多么吃亏。

“回来就是好了么?孩子过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回来就摊上这婚事。我们作为父母,屁都不敢放一个。我心里憋屈。”苗秀芝似乎是因为女儿在身边,忽然有了底气,心里的委屈以幽幽咽咽的语气说出来。惹得原本就心里不太舒坦的陈泽林十分不悦,说:“她就自己去找,也未必有这门好。这将来,幸福不幸福,全靠自己。我们当初不好么,这几年,你成天板着脸,哭哭啼啼的,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