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久在四明王氏宅院,和李黑毛那些粗鲁的船头、船丁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银盘脸,大眼睛,肌肤洁净,上衣下裤的月白斜襟唐服衣裳配着很是适合。
“造船?”
她拦在女主人身前,偏偏还亮出了一嘴参差不齐,还没有换干净的乳牙,顿时惹笑了满院子的粗野男人。
“我也知道,除他出海带走的人之外,留在南坊的还有五六百人。这些后生平常在坊学、码头、酒馆里都要无事生非,醉酒打架。当初他们连你订立的坊规都敢违抗,更别提遇上了三郎久久不归这样的大事。若是我不在坊里便罢了,今日既然我在,你自然不用担心……”
他忍着不甘,微笑答:
王世强这第三次上门,虽然是匆忙而来,出的价钱倒也还是比买扶桑小妾强。
季家小院东北角的一张小角门,突然推开,跳出一个八九岁小丫头的身影。
把南坊里的帐目整理好,叫外面那些闹事的坊丁们哑口无言,才是当务之急。
她瞪着王世强,一手叉腰一手直指着他的脸,仰头愤怒叫道:
她怨恨地瞪了一眼王世强和黄七郎,心里却毕竟领会了季青辰向她递过来的眼色:
再加上后面七抬里的川锦、雁币、玉器以及两支通犀柄于阗刀,这九抬聘礼一眼就能看出是在海上商品里挑选出来上等货,颇有几分海商财大气粗的架势。
就如刚才进坊时,黄七郎对他的一路劝说,才是真正摸准了她的性情:
她一看院子里不请自来的二十来个粗壮男子,挤得没地方落脚,只有季青辰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应付,她丢下手里的簸箕,抢步拦在了季青辰的面前。
“青娘,三年前的事,本是我的错——”
毕竟他这一回路经唐坊,绝不是为了让陈家有机会来向她求亲。
季青辰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她收起了哭笑不得的神情,唤住了那勇气十足的孩子,“不是让你今日把帐替我算完,刚才又去哪里疯玩了?”
但她一眼扫过,就能知道这些彩礼显然是匆忙备办,算不上十分妥贴合礼。
他虽然在大宋已经娶妻,也愿意马上以正妻的礼仪与她在唐坊成婚。
他本来也知道,她是绝不会再原谅他了。
“大妹子!王贤弟的话可都是真的。”
因为恶客上门,喝大娘子亲手熬的鸡汤暂时是没有了指望。
小厮左平,短衣芒鞋,十六七岁,面目斯文,一看就知道是王世强身边的亲信家人。
福建海船才更适合唐坊外的海域。
王世强以商人庶子的身份,迎娶了明州世宦楼氏一族长房嫡女。
既然他已经毁诺成婚,唐坊的事岂能让他插手?
她不动声色,在廊上停步。
“姓王的,你们这些坏蛋!”
“青娘,我知道因为太宰府不许外国人建海船的禁令,唐坊一直没有自己的海船,但我这次升为海商纲首后,也和黄七哥一起收购了明州一家船厂,可以在大宋为唐坊造船——”
他见她完全是一副“宁可要死的弟弟,也不要他活的王世强”的模样,强忍着气,眼中忧虑却更深,仿似是一心为她打算,
她虽然有兴趣,也并不想多提建船的事。
他这番从明州港出发,率庞大船队赴高丽,结束高丽行程后,又在高丽港口等着季风,补充给养,然后在回程时特意路过了唐坊。
“扶桑佛寺塑像时,多是请江浙工匠渡海过来开工的。只要不让扶桑太宰府知道就好了,就凭你们唐坊,难道在这夷岛海边上,还找不到一处密港来建船?”
只是因为年纪不到十岁,脸颊的婴儿肥还没有消退,额顶头发被剃成了半圆形,露出西瓜一样的白头皮,看着就是一副不男不女的泥娃娃模样。
在他的示意之下,一直站在他身后未动的青衣小厮应声而出。
黄七郎随之咳了一声,爬到了一边的李黑毛也连忙蹿了出来,他揭开了第二扛抬盒上的披红,露出里面两排垫红绸的黑漆托盘。
这是你自找的采集的爽不爽?给你提示了会给随机内容!居然还采集!
“……就算是如此,扶桑并不是大宋,这中间的关节要打通,也不知要花费多少时辰。”
“去吧,回屋里去替我算帐,否则晚饭可就没有吃了。”
按口头契约,这些十三四岁的扶桑小妾也不过是租一年,便给小妾父母十几袋米、四五匹倭布的价格。
外头成年男子们一阵哄笑声后,院子里便又安静了下来。
所以,才有唐坊外一百里的庞大船队。
“青娘,南坊坊丁上千,个个都是年轻莽撞的街坊后生,向来只服你家老三季辰虎——”
“王纲首说的倒让我为难了,我听说大宋海船的船型各有不同。明州港外水浅沙宽,所以船厂只能造出平底厚板海船。我这唐坊港口却是水深沙薄,又风高浪急。明州港的海船并不适合我唐坊。”
为了造船,也许连他三年前悔约另娶的事,她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按扶桑国的官制,九州岛太宰府就是管辖外交和对外贸易的政府部门,远离平安京城,能全权管理九州岛的海外事务,
用旧情是打不动她的,威逼更是火上浇油,他想要合好如初,还不如公平坦荡地和唐坊谈生意。
“薄有微名罢了,这船厂以往造出来的商船,是供咱们江浙六家海商纲首使用,明州府衙里偶尔也会购买、征用为官船,想来为唐坊造船也是足够了。”
小蕊娘扭过头,眨巴眨巴圆眼睛,委屈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原来王纲首如今也开船厂了?”
她钻进屋子,负气地重重拉上了格门。
要不是陈家的海船上有一位让他不得不忍耐的人物,今日他压根就不会一肚子怒气闯到她家中,平白又和她吵了一回。
远远比不上王世强上两次来求亲时的聘礼。
只要她收了这些走过场的彩礼,他不仅是为她造船。
想到这里,她转身弯腰,收拾起了刚才被她扔在了地上的一簸箕虾米,她饿着肚子,脱鞋爬上了季青辰身后的板廊。
“王纲首——听说你买下的那间船厂,在明州颇有名气?”
只要她一点头,答应眼前的亲事,他马上会让手上刚到手的四十八条海船,以及同来的余下江浙海船一起出海,用心寻找她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