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还来赌,真是不要命。我看着那书生的侧影摇摇头,替他叹了口气。谁料这人好像背后长了眼睛的,恰巧在这时扭头,两人的视线就撞了个正着。四四方方端端正正的一张脸,除了有些病容的蜡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凭我行走江湖多年的亲身经验!
我摸摸鼻子点头,“我先看你们玩几盘,不用管我。”眼睛在那些人身上扫来扫去,猜着哪个人可能是我要找的人。凭借我行走江湖多年的亲身经验,离我左手边隔了两个人位置的一个老男人挺像人贩子,遂悄悄靠过去。
嘿,我的确没赌过,但这跟傻人有傻福有半个铜钱关系?!
靠!
只见他笑颜如喇叭花,对着我说:“瞧你就是个没赌过的,都说傻人有傻福,在下今日就要试试这老话说得准不准。”他也不等我翻毛抢,扭头又对着对面那公子哥笑得实诚。
阿飘一脸担忧,两只爪子缠上我的胳膊,情真意切地喊我:“迷姐……”
……很傻很天真……
他瞧着我的眼睛,咧嘴笑了,“你过来。”鸡爪一样的食指指住我的鼻子,说完还对我勾了勾手指。
那门背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扑面而来一股异域的奇香,入耳是嘈杂的笑声、怒骂声、投掷声,视线所及,真他娘亲的鱼龙混杂,穿着貂裘的和乞丐还能在一张赌桌上,坐庄的都是脸蛋漂亮身材姣好的女人,看得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我惊了个呆,深感这一二门的老板委实威风到了天边去。
阿飘却在我身后补充道:“迷姐,你别从后门溜走丢下我一个人。”
从古至今,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两边有条泾渭分明的界河,你找你的红莲心,我寻我的白莲花,别越界,咱都安生。
天地良心,不是我要过来的!
哦,所以他易容!
“听到红莲神心就这么急,你倒也不算全傻。”贺老板在我的手指将近碰到桌子上的赌牌那一刻忽然出手,把我的手又拉了回去,边咳嗽边笑眯眯看着我说话。
但听围在赌桌边的观众哗然:“诶哟呵,二八筒子杠顶大了,柳公子您不用开已经输了。”我顿时惊呆,刷地扭头看跟前歪着的一张二筒和一张八筒,这就赢了?!
她还不依不挠:“当秀女也挺好,你若一个时辰里不回来,我就回季爷那儿洗洗睡了。”
最热闹的地方,必然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季越教我很多道理,比如现在,当我不知道去哪儿买一块元木的时候,至少应该知道去哪儿找知道这事儿的人。我想了想,这绿颐城里热闹的地方,一处是**,牙婆子经常出入,应该有门路,可眼下大半夜里,俩黄花大闺女进那地方,只怕进得去出不来;另外一处是赌场,人口贩子喜欢去,还有许多三教九流之辈,去那儿溜达一圈比较稳妥。
他压根儿不理会我的惊讶,径直推开了门。想本姑娘闯荡江湖这几年,也算长见识,在江湖上如果一个图案在多处出现,那就不是单纯的图案,而包含着某种意义,比如说代表了某一组织……只是我从来没见过,莫非江湖又成立了什么新的帮派?
他很不客气地对着我的拳头心就是一口气,竟还带着一股酒香。“刚不是挺猴急的吗,赶紧的。”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反过来催促我来。
“别问我为何要去六月城。”
被叫做贺老板的这位仁兄低头,笑眯眯凑到我面前,小声说:“帮我把那两张牌翻开来。”
里面的人见有开门声,许多都看向我这边,大约见我是个黄毛丫头,都多看了我几眼。我这人一向厚颜,任由他们打量,自顾自在赌场里转悠一圈。此地是个圆形,中间是常规的那些游戏,外围一圈摆满了各种石头用来赌石。
我怒,“你们老板没教过你来者不拒的道理?”
我赶紧缩脖子,脚底抹油去了另外一桌,那一桌的气氛有些紧张,好像到了什么关键的时候,待认真一看,原来是两个男子在那儿一对一赌,一边是玉冠白面的公子哥,另外一边则是个身材消瘦衣服灰扑扑的书生,手握着拳头一直放在嘴巴下断断续续地咳嗽。
柳公子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可正道中人讲究一个道貌岸然,起身朝贺老板拱手,也不纠缠,丢下了台面费就告辞。我一面打落贺老板的鸡爪,一面寻思,红莲神心的下落揣在这病怏怏的男人怀里,待到那青城派的公子一出一二门,向江湖豪杰三言两语这么一说……姓贺的不就成了众矢之的?
我刚要提着裙子走下楼梯,对面走上来一个人,左脸上有个大大的刀疤,高大精壮,大冬天的就穿了件毛皮的背心,不知道还以为是个野人。他显然是个管事儿的,看我一眼,开口道:“小姑娘,一二门不是买糖的地方,赶紧走。”
那路人甲呵呵一笑,宣布:“是当今武林秘宝的下落。”
季越一共就给我一百两,五十两分给了阿飘,兜里的钱不够挑几块破石头,而且我师父经常告诫我,我不是个好运气的姑娘,甭异想天开那些戏本子里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好事儿,故尔老老实实走到了中间一张赌桌边,瞎看。
但经不住那些随便的观众的折腾啊,那人的话刚落下,就有人七手八脚把我往那火坑里推,还带起哄的。等我使劲挣脱开这些多管闲事之人的胳膊手肘之时,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病书生的面前。
后来我知道这游戏不过就是个比大小,把麻将牌里的筒子牌都抽出来,一局一人发两张牌,这两张牌的合数就是你的大小,若九筒加个四筒,别以为是十三点,只能取个位的数字三,如此类推,谁大谁赢。特别之处在于,二加八明明是个零鸭蛋,可规矩里却偏偏给它两放一块算最大,想得深沉些,还有一些人生的哲理。
“我这口水里有仙气,你信不信?”
“迷姐……”
结果那厮冲着地板呸了一声,一口痰险些呸在我鞋子上,听他道:“老子这两天杀猪的钱都输完了,回去家里那婆娘准跟我干架,娘的真背!”他自个儿骂完,还顺带斜视了我,那眼神就是怪我站在他傍边给他带来晦气。
他颔首承认:“让我先吹口气,你再去翻。”
我就纳罕,“大哥,不是你请我开牌的嘛?”
我原先也就听过算过,赶巧了今日却在这名不见经传的一二门里听到说有红莲神心的下落,若被外面踏破铁鞋的武林豪杰们知道,定然痛心疾首,激动之下一时忘记了今晚来此地的正事儿,咽了口唾沫就想举手去翻牌。
贺老板悠悠拍了两下手,道了两声“好”,站起来把赌桌上的信封收回自己怀里,对那柳公子说:“愿赌服输,柳公子,承让了。”然后鸡爪子落在我头顶心,轻轻拍了两拍,周身的气场相当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