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然,笑得有些猥琐,放行让我离开。
可阿飘的武功我明里暗里都试过,那些招式虽然比较奇特,看不出师出何派,可身手没有我好,绝对没本事一口气扛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翻山越岭到京城里来,而且还是季越这种人的房间床底下,简直难如登天。
另一个说:“是啊,师叔,你瞧她方才的笑容,怪寒颤人的”
……
正要拍床底而起,房间里那两个人先我一步有了动作,只听季越一声吼:“外面有人!”就打开了门,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是去了追那个外面的人。都没有给我一个与他们当面对质的机会。
“当初我从乱葬岗救下她,只想治好她的怪病,让她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可皇上等了这么多年,此举已然破釜沉舟,这枚棋子少不得。全当她将救命之恩,还与我。阿迷这些年跟着我,自保的本事也都教给了她,接下去的事情,全凭她个人造化……傻人,有傻福吧。”
我看见这样的他,心尖尖仿佛开出一朵小小的粉花,无比开心。对着他傻笑了会儿,头一次像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怕羞地低头跑了。就听见后面两个小沙弥在那儿对如空说:“师叔,这女施主疯疯癫癫的,你还是离她远些吧。”
这般想罢,打了好几个哆嗦,心有余悸又懊恼自己怎么能睡到这种程度,也不怪季越说我是傻人有傻福。
也或许阿飘还有同伙,她看着就不像是个会孤军作战的全能型选手,她的同伙肯定比她厉害许多。
从敞开的房门看出去,这里已不是京城郊外的驿站,远处灯火阑珊,高阁林立,欢歌笑语,是真的有人扛着我翻过城墙,但不是出城,而是进了京城。
“大哥。”有人说话,听上去挺熟悉。
“阿迷性子跳脱,不一定跟着我们的计划走,得让里面的人机灵些。”
想来经过一些事之后,我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衬托了夜色和水岸,被人当做了水鬼。欲开口说声抱歉,又从乌篷小船里弯腰钻出来一个男子,衣衫……也不整。一双桃花眼,一副风/流相,一看就是个皮囊姣好的花花公子哥,他大约听到之前那女子的吼声,所以出来看看。
我脸皮厚,见识广,可毕竟年纪还小,看了两眼这双玉人,明白过来这些船都是用来那啥啥的,脸红低头要走。委实在心里感叹一句,江南之人可真讲究一个情调。
“我相公在城郊驿站等我,找相公去呢。”我流利答。
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阿飘那张蠢萌的脸,她似乎是知道一些季越在算计的事情,之前也警告我,叫我不要太相信季越,只是我固执己见不肯听她的,所以她一怒之下直接让我跪在了真相面前。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风寒刚好,还是要多注意保养身体。”他双手合十,一只手里总是捏着一串佛珠。自从我上次撒泼说相国寺的袈裟卖一件能养活许多穷人之后,如空再也没有在我面前穿过金灿灿的袈裟,一直是青灰色的僧袍。
我居然会说,他是我师父,他绝不会骗我。
何况那个威胁说要毒哑我的声音,分明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那个人会是谁?
那厢如空已经做完早课,他正巧撞见我从大门外溜进来,沉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我怕他唠叨,抢先道:“如空大师,我就出去早锻炼了一会儿,有益身体健康!”
当时,我在去与留之间徘徊片刻,依然决定先离开这房间。对峙的话,等到下一次时机更加成熟的时候再说吧,你不要觉得我是胆小,我这叫稳妥。你看,我连那个在暗中操纵我的神秘人都还不知道是谁,刚才我又仅仅在床底下听到了季越和寇远的说话声,没见到真人,如果是有人刻意而为,挑拨离间我与季越之间的关系……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没勇气接受现实,我就是一颗玻璃心。
“怎么了?”他打量我,无甚兴趣。
“无事,有个奇怪的小姑娘在岸上站着,吓了奴家一跳,惊扰了宋公子休息,奴家错了,公子多歇息会儿再走吧。”她依偎过去,旁若无人。
然,季越尽管从来没教过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尊师重道”、“孝敬师长”这种人伦道义,但傻人一般天生都会长一颗红彤彤的良心,季越再骗我,也是我师父,把我养育长大,给我辟出一方天地,因而我想,我也就在心里这样骂骂,绝做不出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来。
“公子您慢走再来啊。”
我一头雾水,合着这屋子里还不止一个人。
火气从脚底心直窜上天灵盖,我从来没有像今夜如此嫌弃**,埋头不知走了多远,等到火气稍稍被风吹凉了一些,蓦地意识到另外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京城我从来没有来过,这大半夜里除了一些比较特殊的场所,街上还是黑漆漆关着门的铺子多数,而这种时候在街上零星走动的,不是醉歪歪的酒鬼就是贼眉鼠眼的乞丐。
混蛋季越!
这天晚上,我又梦到了五岁的时候,魔教教主杀进沉醉东风观里的场景,只是一开始我就被那黑衣蒙面人抓走,看着寇远提着裤子在后面死命地追,却怎么也追不上,我吓得忘记了哭,成了个呆小孩。
梦里的我也觉得听到了风啸和树叶簌簌声,身临其境。那魔教教主的身材消瘦,他的骨头铬得我难受,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我在梦里哼唧了一声,那人冷沉的声音显得有些年轻,对我说:“再哼把你毒哑。”
女子一愣,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朝我摆摆手。她说:“我不做赔本生意。”
另外那人淡淡“嗯”一声,我却在刹那之间仿佛遭雷劈了头顶,脑子里嗡嗡嗡个没完没了,一时里失去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我记性虽然不好,但是我耳朵很灵,对不熟悉的人还有错了的余地,可这一次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外面那人……分明是季越。而另外那个我觉得熟悉却一时没想起来的,是当年沉醉东风观里的寇远大夫。
前些日子和如空同乘马车,知道他生活作息极有规律,早中晚必做功课,最后一次要念叨佛祖到子夜才睡得着。这些都是其次,关键是这家伙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堪比唐僧。
顿时对季越再一次嗤之以鼻,心道:你以为住在名字叫君子的青/楼里就能真的变成君子吗,妈蛋我难道会念两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就能瞬间转身变成淑女了嘛?!季越你真是这天底下,最、最、最、最、最极品的伪君子!
她鼻子里出了口气,问我:“你一个小姑娘,三更半夜不睡觉,怎么跑到这里来乱溜达,不知道这一带都是烟花巷柳吗?碰到色/狼/流/氓如何办?”原来也是个热心肠的。
天色尚早,守卫看了我的元木,还有闲情与我扯淡:“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早出城做什么去?”
又是一阵无声,我不自觉往外趴了点,想要听听季越的回答。
这条回去的路,是船娘给我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