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全身软如泥,因着脚伤,这公公进来时我都没有起来迎接,这会儿屁股赖在凳子上更加不肯走。他递给黄花和身边的小太监一个眼神,两人架着我就走。
脑海中就不自觉浮现出季越那个背着“囧”字潇洒而去的背影。
阳光从他们脑袋折射进我的眼睛,
她大约是以为如空真找了个残疾的进宫选秀女,历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她若是把残疾人带进小雅苑,就是开先河之人,可以名垂大周。
师父你这么危险,你家满门造么?
“今天都把自己洗干净了,明日验身。”
“如空师傅,您这不是为难老身?”容嬷嬷拨开人群,和如空说话中满是埋怨之意。
一路上,我想,皇上这么急着见我,无非是因着我的娘亲是从前给他带来侮辱的人,见到我再把仇恨转移到我的身上,然后物尽其用。如此,通往鸿蒙殿的这条路让我感到布满了荆棘,也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恨季越。
“师父,那皇上长得帅不帅?”
鸿蒙殿不是皇上的寝宫,而是在宫里安置的一处小道观,表面上普普通通看不出来是个道观,进去则是空旷的殿堂,没有供奉的神仙也没有进香的地方,亦看不出是个道观。只在墙壁上贴了几张道符,黄灿灿的底上画着红色的符咒,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黄花也听到了,她却对我说:“姑娘,是有人贿赂了容嬷嬷让她派个人来照顾腿脚不便的你,容嬷嬷才派我来了,那钱我也得了一些,让我将你照顾仔细些,断然不是皇上的意思,你别听她们胡说。”我瞧她一脸为了我好的样子,似乎是怕我自己也觉得是皇恩浩荡到我头上瞎乐乐坏。
有个疲倦的声音应了一声,笑公公便转回来,打发黄花去鸿蒙殿外头等,他亲自扶着我,往房间里去。我本就很紧张,他这样一来,整个人彻底瘫软,那笑公公的个子又矮,比我矮半个头,最后我就像那种大牢里受了酷刑之后半死不活的被拖出来审问的囚犯。
“告诉朕,在你眼中,你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不至于,你看这不是专门有人伺候她了么。”听上去是很羡慕我的样子。
“去哪儿?”我咽了口唾沫,压力巨大。
我摇头,没敢乱猜,但那一刻的心尖尖上点燃着一簇小小的希望火苗。希望季越所求之事是与我有关的,可这希冀太过脆弱和渺小,仿佛只要一个眨眼的眼风,就能把它熄灭。
她说她叫黄花,黄花大闺女的黄花。
“啊,这种事情师父怎么也说。”我表惊讶,拢了拢自己的小棉袄,娇羞死了。倒不是我娇羞我和他发生过什么,我们确实有些肌肤之亲,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我是娇羞,他这事儿跟皇上说了,那所求之事岂非是想让皇上把我放了,化解过去的仇恨。季越一向是正人君子,我一直不敢相信他会不对我负责。所以我娇羞地随便皇上怎么误会,心中那簇小小的火苗忽地烧得好旺。
皇上笑,问我,“脚怎么回事?”
黄花顿时小鹿般惊恐,直摆手,“姑娘,这宫里饭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皇后二个字万万不能提,这是宫里的禁忌。若是被皇上听到,小命不保。”
一个体型丰韵的中年嬷嬷板着张脸走到众人面前,她皮肤极细白,保养得当,想必是个得宠的下人。她翘着兰花指,对我们说:“这宫里不比外头自由,进来了就小心你们的嘴、你们的眼睛、你们的手。”嗓子尖细,感觉是个十分刻薄的女人。
我心虚,总是担心着皇上会叫公公来把我拖出去斩了。
那嬷嬷一见如此,脸色极差,嫌弃得不得了,我远远就听见她嘀咕了一句:“咱皇上怎么就喜欢这些粗俗的民间女子。”继而腰肢一扭,转身带着我们要往小院子里走。
“你就是宋小迷?”皇上说起话来的模样委实可亲可爱,不禁让我想起绿颐城那街上常来捏面人的一个老爷爷,每日总是有许多流着口水的奶娃娃赖在他摊子边不肯走。
“师父,我亲爹在哪里?”
秀女们夹着尾巴规规矩矩行礼答“是”,可那礼行的七七八八,有的往左边福身,有的往右边福身,有的单膝跪地,有的双膝跪地,还有的想必是江湖大派里的小姐,直接像男子一样左手拳头右手布碰在一块儿十分豪迈。
我好奇,问黄花可知道是谁贿赂的,黄花皱眉,“名字是不知道,人高高大大的,脸蛋十分好看,不过品味有些奇怪,穿的衣服上画着奇怪的花纹,转身走的时候被容嬷嬷嫌弃了呢。”
笑公公径直走到我房里,笑眯眯道:“这位就是宋小迷吧?”
没,我以为皇宫里吃得好穿得好应该保养得很好,可皇上你看上去怎么像八十岁?
“容嬷嬷,这里还有个残疾的!”一旁伺候的一个小宫女突然喊了一句。
咦?
???
是一个多么惹人遐想的字眼。
我点头,顿时有种乌云笼罩头顶之感。
我承认,我不但吃软怕硬,心胸狭窄,还胆小如鼠。
而这宫里的确是个能感染人的地方,那些姑娘一进宫,仿佛被这深宫里的女鬼妃子们附身,很快就进入宫斗模式。对我尤其刻意,因为就我有特殊待遇。那个借我汤婆子的姑娘跑过来十分关心地问我的脚怎么样,又说是自己的汤婆子不好,害我伤了脚。可我听见她转头对别人冷嘲:“我好心借给她汤婆子哦,却把自己搞成这样,真是笨死了,莫不是为了引起皇上注意?”
“朕脸上有写字?”
“如空大师,你那个又丑又瘦的师兄叫什么?”
我不信,如痴不可能不会武功,我挨到下马车想去试探一下如痴和尚的底细,因为如痴那抹邪魅的笑容,似乎有几分眼熟,又想不起来再哪里见过。可等到那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根大头针。
“皇上,人带来了。”
我想到那巍峨的宫墙和重叠的宫阙,想到想笑。
“不、知、道。”
如空先“阿弥陀佛”一声,然后解释:“这位女施主并非残疾,只是不慎伤到了脚,暂时无法行走。”他把我的恶行说得极其委婉。
“至于么。”有人不认同。
容嬷嬷对我们丢下一句,扭屁股就走。
“启禀皇上,脚,脚昨天睡觉不当心被汤婆子烫伤,真的是烫伤。”
如空迷茫少顷才道,“那是贫僧的如痴师兄,他从小体弱多病,精神上脆弱了一些,有时候说话刻薄但心不坏,阿迷施主,如果师兄有何说话不当的地方,切莫往心里去,贫僧代他给施主赔不是。”
“听说你有个号称江湖第一公子的师父?”
“师父,我跟我娘长得像不?”
“民女,民女头一次,见,见天颜,忍不住,忍不住想多看两眼。”我从话很顺溜,今日却结巴起来,心里头紧张地七上八下。因着戏本子动不动就写皇上的两句话便是,“拖出去斩了”、“诛九族”。
实在不能直视……
也不知从哪里钻进来一阵冷风,贼冷贼冷,从我的裤脚管钻进了我的衣服里,害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