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峻咬紧牙关,继续往前冲,但周围的亲卫已经越来越少。
他们用身体为任峻挡下致命的攻击,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将军!城门!城门要关了!
一名满脸是血的亲兵指着邺城方向,声音凄厉。
任峻抬头望去,只见邺城南门的吊桥正在缓缓升起,厚重的城门发出沉闷的巨响,逐渐闭合。
城头上,火把通明,他能隐约看到曹丕的身影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正焦急地指挥着什么。
距离并不远,不过百余步,但这段路此刻却如同天堑。
进不了城,他的部队就会被骠骑军完全包围!
一些跑得比任峻还快的溃兵,试图冲向城门,却被城头射下的箭矢逼退……
那是自己人的箭!
任峻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一种比肉体疼痛更甚的绝望淹没了他。
他被抛弃了。
世子为了保全邺城,毫不犹豫地牺牲了他们这些棋子。
执行?
他执行了世子的命令,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忠诚?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任峻喃喃自语,手中的战刀越发沉重。
他想起当年攻克冀州时的场景。
那时曹操亲率大军,势如破竹。任峻负责后勤,日夜不停地调运粮草。他记得大军攻入邺城的那一刻,欢呼声响彻云霄。
曹操在袁绍的府邸中大宴诸将,拍着他的肩膀,对众人说:若无伯达勤勉,我军焉能至此?此当记大功!
那时的他,心中充满了自豪与激动。
他以为,只要忠诚办事,便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他不懂那些将领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不关心政略谋术,他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督粮、屯田、造械。
他甚至有些看不起那些整天琢磨奇谋的文人谋士,认为实干才是根本。
可现在,他明白了,在这个残酷的世道里,仅有实干和忠诚是远远不够的。
他就像一头埋头拉车的老牛,只知前行,却从不抬头看路,最终坠入了悬崖。
贼将!纳命来!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在纷乱的战场上炸响。
任峻猛地抬头,只见一员大将单骑突阵而来。
那人白袍银甲,即便在昏暗的火光下,也难掩其英武之气。他手持长枪,坐下白马如龙,所过之处,曹军士卒如同草芥般纷纷倒地。
是赵云!
任峻瞳孔紧缩。
任峻从未如此近距离的面对这位名震天下的骠骑大将,而他此刻的感觉,就像是绵羊见到了虎豹,几乎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冻结!
有人说是杀气,或是煞气,其实若是按照生物学的理解,应该是属于荷尔蒙之类的生物信息素……
就像是羊在羊群之中,会羊逼得不行,不是顶这个,就是撞那个,但是闻到了虎豹的气息,顿时腿软,屎尿横飞。
赵云冲到近前,任峻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全身,让他呼吸为之一窒。
他本能地想要后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根本动不了……
保护将军!
残余的亲卫们发一声喊,拼死向前,试图阻挡赵云。
但赵云的速度太快了。
只见赵云长枪一抖,化作数点寒星,精准地刺入亲卫们的咽喉,心窝等薄弱之处。
赵云的动作,流畅得如行云流水,似乎蕴含着天地至理,画出一道道玄之又玄的痕迹……
(黄公:嗯……)
惨叫声中,任峻残余的亲卫,如同被收割的麦穗般倒下。
下一刻,任峻甚至没能看清赵云是如何出枪的,只觉得眼前一花,最后一名挡在他身前的亲兵已经捂着喷血的脖子,缓缓软倒。
现在,只剩下他和赵云,面对面。
任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辩解,想说这只是世子的命令,他只是执行者。
或许任峻还想要问,为什么骠骑军能如此默契地设下埋伏?
为什么赵云和张辽没有如预想般内讧?
为什么……
有太多的为什么,可是现在这些为什么已经毫无意义。
赵云催动战马,长枪如同毒龙出洞,直刺任峻胸口。
中正平直。
这一枪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但任峻却感到自己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
任峻看到了赵云枪尖上凝结的寒霜,看到了赵云握枪的手稳定如磐石,看到了赵云那双深邃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惊恐而扭曲的脸……
任峻奋力举起战刀格挡,但是当的一声脆响,战刀被赵云轻易荡开。
任峻虎口迸裂,鲜血淋漓。
紧接着,一股冰凉的感觉贯穿了他的胸膛。
任峻低头看去,赵云的长枪已经透甲而入,枪尖从他背后穿出。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太多的疼痛,只有一种彻骨的寒冷,迅速蔓延至全身。力量如同粮袋破口的粮食一般,瞬间从自己这皮囊内流失,他再也坐不稳马背,噗嗤一声跌下马。
任峻看见端坐马上的赵云,缓缓抽回长枪,带出一蓬温热的鲜血。他视野开始模糊,耳边的喊杀声、马蹄声、惨叫声渐渐远去,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执行……
忠诚……
任峻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这是他一生信奉的准则,此刻却成了他临终的哀鸣。
任峻的意识在逐渐消散。他感到自己轻飘飘的,仿佛脱离了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
他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兖州的那片麦田。
阳光明媚,金色的麦浪在风中起伏,散发出成熟的芬芳。
年轻的曹操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站在田埂上,脸上带着温和而赞许的微笑。他朝着任峻招手,伯达来看!此皆汝之功也!粮秣充足,军心乃定。大汉复兴,有望矣!
那时的曹操,眼神清澈,充满了理想与豪情。
任峻感到一阵暖流涌过心头,他快步上前,想要汇报屯田的成果,想要诉说自己的忠诚与努力。
但下一刻,阳光骤然消失,麦田化为焦土。
曹操的笑容扭曲了,变得狰狞可怖。他的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皮肤干枯如树皮,声音尖利如同夜枭:任峻!汝为何败了?为何葬送朕数千将士?汝这无能之辈!负我厚望!
那不再是那个赏识他的曹公,而是一个索命的厉鬼,伸出枯爪,似乎要将他拖入无间地狱。
不……不是的……任峻在意识中挣扎着,丞相……末将……执行世子……是世子的命令……末将只是……服从……忠诚……
眼前的厉鬼忽然又变了。
那张脸变得年轻而扭曲,充满了愤怒与鄙夷。
是曹丕!
他指着任峻,唾沫横飞: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葬送精锐,损我军威!要你何用!?
那怒骂声如同尖刀,刺穿着任峻最后的意识。
任峻还想说什么,但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吞噬了一切。
洼地中的战斗渐渐平息。
任峻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望着邺城的方向,似乎仍在质问着什么。
他的部队几乎被全歼,少数幸存者成了俘虏。
骠骑军在校尉们的指挥下,迅速清理战场,部分骑兵继续向邺城南门施加压力,箭矢不时落在城墙上,引发守军一阵骚动。
城头上,曹丕脸色铁青。
他看到了任峻被赵云斩杀的全过程,也看到了自己部队的惨状。
陈群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沉默地伫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中深沉的忧虑,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贼军狡诈!害我大将!曹丕愤怒嚎叫出声,痛哭流涕,伯达啊!伯达啊!可恨贼军!可恨贼军!
陈群不由得侧目……
额?
还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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