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呢”玄霄沉重追问。
老树精的嗓音有几分呜咽：
“她害怕被人发现，就立即、将散去的灵息从地上收集起来，只收集了一部分，有几缕，误染上了蛇后用来睹物思人，搁置在架子上的、小主子小时候把玩过的拨浪鼓，这才导致后来蛇后施法验明正身的时候，两缕灵息相融、不曾互相排斥。
蚺族公主怕灵息太少引起蛇后怀疑，就施法令灵息看起来同之前收集的那缕一样多，但是灵息有一部分已经泯灭在了空气里，即便收集回一半，力量也大不如从前，又加之，沾染上了小主子你的气息
她办完一切仓皇逃了出去，蛇后娘娘也在半个时辰后回到了清玄殿，蛇后对着那瓶中封印的灵息犹豫很久，最后是决定，不验。”
我听迷糊了：“不验为什么不验”
老树精道：“蛇后娘娘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与先蛇皇夫妻恩爱，先蛇皇生前与她何其亲密无间，夫妻感情何其深厚，即便出了这等事，蛇后内心还是坚信蛇皇不会辜负她。
况，那时蛇皇刚刚陨落，蛇后命人去取灵息，也是为了给外面的人一个说法，可蛇后又觉得，蛇皇刚仙逝她就迫不及待的去验证蛇皇的清白，蛇皇若是在天有灵，必会心寒无比。
所以蛇后便决定，不验了，不管结果究竟如何，她都会对外宣称，蛇皇与桃山神女的儿子没有血缘关系，都会出面替桃山神女洗清冤屈。”
我哽了哽，感慨道：“蛇后，真是个很好的女子。”
有这样完美、通情达理的父母，怪不得能孕育出玄霄这么好的男子。
“但是，天不遂人愿啊，蚺族公主逃走时并没有将瓶子盖好，蛇后还没来得及将蛇皇的灵息收回去，那瓶盖就自己掉了下来，瓶内的灵息飞出来，主动与蛇后手中蛇皇的灵息相融
并没有产生排斥现象
蛇后当时就没了神魂了。
记得再后来，蛇后将侍奉在身边的女官全都打发了出去，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清玄殿，又哭又笑。
她身受重伤，不肯运功调息，稳固神魂，又加之误以为遭了夫君背叛，一气之下，孤身躺在窗边的藤椅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呆得像个木偶人
老朽眼睁睁看着蛇后身上的神力流逝，神魂涣散，却无能为力。
蛇后是在极度委屈伤心的状态下陨落仙逝的，蛇后离世前，唤了小主子三声，喊了一次娘亲，最后，在唤蛇皇的名字，哭得像个泪人儿，泪痕未干，人就已经去了，孤独的去了
老朽不能为蛇后做些什么，只能开尽枝头忍冬花，好送蛇后一程。
蛇后她心肠好，哪怕被人蒙骗，误会了蛇皇，也不愿多说半句话污了蛇皇的一生清名。
她与蛇皇，乃是一世的夫妻，蛇皇离世对她的打击已经够大了，若再让她承受夫君背叛之苦，她熬不下去的
或许，死亡对她而言，反而是种解脱。
那年，次日，蛇后仙逝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蛇族，清玄殿乱做一团，老朽被布置丧仪的宫女不小心从窗台碰落了下去，打碎了花盆，踩坏了枝叶。
老朽奄奄一息时，恰被前来蛇王宫吊唁的蟒族长公主给捡了回去，那位公主是位爱花之人，她将老朽栽在她的花园子里，老朽在园中吸食了万年的天地灵气才终于化成了灵物。
后来蟒族生乱，长公主被人陷害而死，老朽同那一园子花草为了自保四散逃命，如今，老朽已到了该入土的年岁，却不想，还是被这位山神娘娘给挖了出来。
老朽不知是小主子要见老朽，不然老朽定不会劳烦山神娘娘亲自去挖。
还请小主子原谅老朽这副姿态不堪入目，主要是老朽方才被山神娘娘一锄头挖断了一根脚趾头，现在有些疼，还站不起来”
红菱心虚地摸摸鼻尖，咳嗽两声不好意思道：“还不是这老东西太狡猾了，它修行这么多年都已经学会了遁地之术，我要是不用锄头将他刨出来，抓不住他。”
我拿她没办法的叹口气，扭头再去看面色沉如霜的玄霄，他现在，心里应该很不好受吧。
“是灵均的干涉，才导致我母亲误会父亲，含怨而终。”
老树精点点头：“是”
红菱也道：
“对了，关于玉佩的事，桃山神女留下的壁画也有答案，那玉佩本是蛇皇遗落在山洞的。
蛇皇离开后，被桃山神女的夫君给捡到了，才有了后面的事，并非是什么，蛇皇留给桃山神女的定情信物。”
“所以，灵均的行为，间接害死了蛇后，让蛇后抱憾而终，也害了桃山神女。”
灵均造下的这份因果，实在太沉重。
红菱颔首：“帝尊没说错，而且，后来灵均派人追杀桃山神女母子，应该就是想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虽然无人知道当年先蛇后之死的真相，但所谓人在做天在看，灵均自己造的孽，自己一清二楚，做贼，自然心虚。”
“先蛇后陨落了，但桃山神女母子的存在，会时时刻刻提醒灵均她曾是间接害死蛇后的凶手，桃山神女母子一日活在世上，玄霄就有得知当日真相的可能。
她还想做玄霄的蛇后呢，如若玄霄知道自己母亲的死是她导致的，玄霄肯定不会再娶她，为了断掉这个祸患，将桃山神女母子斩草除根，是最万全的法子。”
就像，当年她怕我的尸体被玄霄找到，怕玄霄入地府去查我的亡魂去向，追去来世找我，就索性让我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于三界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斩草除根不就是她惯用的手法么。”
乾阳在边上听得摩拳擦掌：
“竟然还有这回事先蛇后如果真是追随先皇而去反而让人心里好受些，含怨而终，这也太残忍了点吧
先蛇后与先蛇皇可是我们整个蛇族的模范夫妻，我小时候经常听我娘讲蛇皇八百里聘礼迎娶蛇后过门的故事
那时蛇族老小皆对先蛇皇与先蛇后这段传奇佳话耳闻目染，娘说，先皇与先后生前形影不离，琴瑟和鸣，郎才女貌，出双入对，两人出宫巡游都是手拉着手。
待大队人马离开后，先皇还会背着娘娘在山间小道采野花，夫妇感情至深，让人羡慕，娘娘那么爱先皇，却在得知先皇与别的女子有异腹子后，伤心绝望而自绝
娘娘死前，该是多么难受心痛啊，娘娘呼唤陛下，肯定是放心不下陛下。
这个灵均圣女真是作恶多端，我算是看明白了，整个蛇族最同陛下过不去，见不得陛下好的人就是灵均
先皇离世，陛下只有娘娘一个亲人，她却间接害死娘娘，陛下辛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小夫人，她却设计将小夫人驱逐出灵蛇山，还害得陛下与小夫人分离百年之久，我们的小主子也
我觉得现在蛇族最大的隐患不是蚺族，而是灵均小夫人想的对，砍死灵均，就等同于从根源上解决了所有麻烦”
“可，帝尊说，现在还不是杀掉她的好时候。她与蚺族勾结，若想一举将蚺族尽数消灭，必得先稳住灵均，而且灵均的身份，也很麻烦。”红菱为难拧眉。
乾阳不悦抱怨：“这种人如果真是我族大祖那可真是晦气就算她确确实实是大祖的转世，那我还是瞧不起她，我蛇族，没有这么自私自利阴狠毒辣的祖宗”
玄霄不自在地闷咳一声，沉下嗓音责备：“胡说些什么，不可言语冒犯祖上”
乾阳不服气的嘟囔，“本来就是嘛。”说着双手合十又一脸虔诚：“如果灵均与大祖没有关系的话，后辈祈求大祖，大祖在上，保佑灵均早日被雷劈死，免得她再作妖”
哎，你家大祖何尝不希望早日放一道雷将她劈死可你家大祖这不是还要顾全大局么。
玄霄瞥了乾阳一眼，若有所思了半晌，突然问：“本月二十八，是不是就这几天了”
乾阳点头：“对就是明天，陛下你明天按规矩要携几位上君前去九斗宫祭拜大祖。”
“嗯。”玄霄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爪子：“吩咐下去，今年蛇后也去。”
“啊”
“啊”
前面那道疑问声是乾阳的，后面这声惊叫是我的。
玄霄有理有据地淡淡道：
“每年二月二十八，本座都要带几位信得过的上君妖王去九斗宫拜谒大祖，给大祖上香，祈求大祖护佑我族长盛不衰，岁岁安平，灵均也去。你是蛇后，灵均都去得，你为什么去不得。”
“灵、灵均不是转世”我磕磕巴巴，玄霄很有道理的解释：“碎片转世，如何能比得过本尊，在大祖本尊面前，灵均当然是要规规矩矩祭拜的。”
我抽了抽唇角，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我不行啊
我拜我自己
我可是完整的灵清
“二月二十八好像赶上了清明节吧”
“对，清明节，祭祖怀旧。”
我欲哭无泪：“我、我和你家大祖应该是同品阶”
他轻描淡写道：“不是让你去做小伏低给大祖上香的，只需要你跟着一起去九斗宫，陪着本座而已，你是蛇后，祭拜大祖是族内比较重要的仪式，你不去，就要让灵均抢了风头。”
我考虑了一下，松口气：“唔，不是上香的那好吧”
玄霄，确实是在为我着想，清明祭祖对蛇族而言煞是重要，这样要紧的场合我要是不去，灵均不就心安理得摆起了女主人款了嘛
我去，才能向众人证明，我才是玄霄明媒正娶的夫人，灵蛇山名正言顺的蛇后
嗯，去
反正是拜自己，又不吃亏。
玄霄让乾阳将老树精带回去安置了，红菱也跟着乾阳一道跑了，小别一场，这对小情侣更加腻歪了。
我还瞧见乾阳扶着老树精走半道上将老树精头上的一根花枝薅了下来，厚着脸皮送给了红菱，红菱则娇俏地红了脸，接下花，蹦蹦跳跳的跟着两人走了。
“凤族来人了，要去救一下你的小徒弟么”
玄霄温柔与我十指相扣，我顺势挽住了他的胳膊，歪头靠在他肩上：
“凤族凤川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还能不了解他凤族那些家伙在他面前，一拳一个，谁敢招惹他，谁能打得过他，你还怕他吃亏么”
玄霄道：“吃亏倒是不至于，这次凤族也不是来寻他麻烦的。”
“我就知道，他们没那个胆子，敢在你的地盘，在你我眼皮子底下欺负小凤凰。”
“他们是来催婚的。”
我一震：“啊”
玄霄牵着我缓步往回宫的方向去，
“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也一起来了，说是老凤王这些年身子骨越来越差，凤川已经做了储君数万载，该到了迎娶储妃的时候，族中的大臣们给凤川又挑了几名适龄姑娘送过来，想让凤川在那群姑娘里，挑一个合眼缘的合婚。
鉴于前几次送画像催促凤川相亲的大臣都被凤川殴打的鼻青脸肿踹了回去，这次他们学聪明了，知道凤川与这个妹妹关系还不错，便将小公主给一并请过来做援兵了，至少有小公主在，凤川说急眼不会揍他们。
而且，由于前几次的画像凤川都是看都没看便扔了，这次他们做的更绝，直接将那些姑娘一道带来了灵蛇山，眼下这会子，那些姑娘正堵在凤川的寝殿内供凤川挑选呢。
凤族的那些老家伙们这次来势汹汹，大有一副凤川不挑出个储妃来就不罢休的趋势，本座过来时扫了一眼，嗯，勉强还算能看，都能瞧出是个姑娘，都是人模人样
不过，见我们宫中的那几名女官，还是差远了。
若是本座没猜错，那些老东西们肯定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选了自家闺女过来碰运气，所以一群姑娘，连个面容姣好的都没有，全都姿色平平，一个层次。”
“凤族这种天生地养的神族按理来说，神女俱是姿容绝代，至少不会比蛇族差劲到哪里去，那些老家伙们如若诚心是为了让凤川挑选储妃，好绵延凤族王室后代，就该找些漂亮的绝色女子来供凤川挑选。
凤鸟一族最是爱美，凤凰神都是颜控，找些平平无奇的姑娘来非逼凤川选一个，凤川又不是那种性子软弱没有主见的仙人，我看这回还是得黄
为什么你们手下的这些大臣们都喜欢左右你们的婚事，连凤川也逃不掉被他们算计。
我手底就没有仙臣敢干涉我的婚事，不过，他们好似都认定我会嫁不出去一般，所以也不提这一茬。
原以为，只有凡界古时候的皇家才会有这种糟心事，没想到，神族也和凡间一样，心思错杂肮脏。”
玄霄低头耐心与我细道：“地上的这些仙族神族，本质上和古代王朝没什么区别。
凤族和蛇族也会历经叛乱动荡，凤族和蛇族的仙臣，也有觊觎王位的心，当他们无法立即吞占王权的时候，他们就会先企图提升自己的地位，好分权利一杯羹。
而联姻，往往是最快到达权力中心点的方式。今日凤川无论挑中了那些女子哪一个，她的父亲，都会成为凤川的岳父，凤川若继位为王，能不关照自己的老丈人么。
而蛇族，父皇在世时，那些老东西就已经差点将父皇变成他们的傀儡了，本座是年少继位，也因此，给了他们架空本座的机会。
不过本座现在已经将权利都收回来了，他们想用联姻的方式攀附本座，是无用的，于是他们就退而求其次，选择拥护灵均。
表面上是为了整个蛇族着想，实际上，无法将蛇皇变成他们手中的牵线人偶，让蛇后为他们所用，也一样。
灵均的性子你也清楚，就像，当年先蚺王只用一个把柄，便威胁她背叛了庇佑她的蛇王宫，泄露本座的军事计划。
至于你，你这个灵帝已经达到了无人能掣肘的境界，你的高度，在所有神仙之上，你也没有任何顾虑，别人威胁不了你，也不敢在你面前寻你不痛快。”
“这倒是。”
我赞同点头：“我又没有族人，没有族落，我手底的那些弟子，心性虽说不同，但至少都听话，而且他们都是知道我脾气的，谁敢惹我不开心，谁就是真活腻了。
小凤这次，自求多福吧。不过，说不准他真看中了哪个皮囊平平，灵魂却有趣的姑娘呢，姻缘这种事，谁都说不准。”
“可你忘记了么，凤川，他没有情丝”
我一哽，突然想起来。
对啊，凤川没有情丝
没有情丝，就不能动情。
可他为什么、要拔掉自己的情丝呢。
路过凤川的金祥殿门口，正遇见凤川召风将那些头戴青纱斗笠的姑娘们给狼狈赶出寝宫，后面跟着的，还有形象全失，衣袍凌乱被风卷得发丝在脸上乱拂的凤族仙臣
一只只上等瓷器花瓶被凤川用力砸了出来，噼里啪啦地摔在朱红宫门口，像放炮仗似的。
“狗东西什么人都敢往我这里送回去告诉老家伙，再敢催催催，本王现在就回去送他归西”
“本王说过本王不相亲，既然本王是未来的新凤王，那你们就该知道现在本王的意愿最重要不然等本王继位，把你们这些老王八蛋都给贬出去
急着抱孙子要孙子他自己生啊还缠绵病榻久不能愈，活着那样艰苦还不如死了算了，他要是死不成，本王回去送他一程”
“老东西们，再来烦本王，本王扒了你们的毛”
随即是道温柔的女子声：“哥哥你息怒、息怒大人们也是奉命行事罢了，哥哥你何必迁怒他们，哥哥”
“妹子你先别扯我，我再踹他们几脚，真是气死我了什么叫做繁衍子嗣乃是我们王族的责任与义务，怎么的，我快死了吗
这么急着让我给你们凤族留个种再说老东西不是偏心那个小野种吗要抱孙子要如何还有他呢
你们来触我霉头也就算了，还把主意打到我妹妹身上，要不是你们说漏嘴我还被蒙在鼓里呢把我妹妹嫁给鹰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