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等青春题材电影的上映,让我想起了青春和我的青春。
青春!若问青春始于何时终于何日,我以为十五岁至二十五岁大体是不错的。但具体到个人头上,则因人而异。比如村上春树,他说他的青春终止于三十岁——三十岁时的一件小事。当时他同一位美貌女子在餐馆碰头,边吃东西边商量工作。因为对方同他往日热恋过的一个女孩长得太相像了,遂说:“嗳,你长得和我过去认识的女孩一模一样,一样得让人吃惊。”对方微微笑道(笑得极其完美):“男人么,总喜欢这样说话。说法倒是蛮别致的。”就在这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村上觉得自己的青春帷幕也随之落下了,自己已然“站在不同于过去的世界里”。
至于村上的青春帷幕何以因此落下,内幕自是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村上的青春肯定和女孩、和恋爱有关。也不光村上,绝大多数人都难免这样。
可我不这样。
这是因为,我的十五岁至二十五岁这青春十年,几乎与“文革”十年相伴始终。“文革”固然荒唐无比,却也没有荒唐到不许恋爱不让结婚的地步。但作为事实,翻阅那十年期间的日记,“女孩”啦“恋爱”啦等字样的确一次也没找见。不瞒你说,这个结果让我怅然有顷,又诧异良久。那算是怎样的青春呢?那还能称为青春吗?
更令我诧异的是,我居然做了不少与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两不相干甚至背道而驰的事。例如抄字典。日记中分明写道:“一九六七年五月二十四日做‘四角号码、新华字典摘录’始”,“一九六七年九月二十五日做‘四角号码、新华字典摘录’初稿终”。为什么摘录字典呢?这我记得很清楚。我有一本《新华字典》,一个名叫左良的同班同学有一本《四角号码字典》。里面收的字和词条及其释义虽大致相同,但例句不尽相同。想买《四角号码字典》却买不到(“文革”期间各类字典俱被“革”掉),而自己又对那些不同的例句割忍不下,只好借来两相对照,将前者有而后者无的例句“摘录”下来。足足抄了四个月时间。抄一遍后嫌不够工整,又工工整整重抄一遍。而且不是抄在现成本子上。因为现成本子有格,容量小,再说比较贵,所以我买来大张白纸,裁成三十二开大小,前后用硬纸壳夹了,钻洞用线钉好。从学校回来或上山打柴回来后,我就趴在吃饭用的矮脚炕桌或柜角、窗台上用蘸水笔一笔一画摘抄字典。那时小山村还没通电,天黑后就对着一盏煤油灯低头抄个不止。冬天屋子冷,脚插进被窝,不时哈气暖一暖手。有时头低得太低了,灯火苗就“嗞啦”一声烧着额前的头发,烧出一股烧麻雀般的特殊的焦糊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