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到了,啤酒商乐了。炎炎的夏日,凉凉的啤酒,就好像一对相依相偎的难兄难弟,或一对相辅相成的哲学命题。
我不知中国有几大啤酒。广州二十载喝的是珠啤,青岛十几年喝的是青啤,回东北小住喝的是“雪花”,去北京开会喝的是“燕京”,赴上海演讲喝的是什么来着?三得利?石库门?记不清楚了。总之我可能和大多数国人一样,对待啤酒不像对待白酒黄酒葡萄酒,一般不大在意品牌。一来啤酒那玩艺儿用料和制造工艺大同小异,二来啤酒是“活”的,越鲜越好,不宜舍近求远,倘有条件守在啤酒厂大门口一扎扎喝生啤最好。至少,青岛居民中非珠啤不喝、广州市民中非青啤不要的好事者少之又少。说到底,不就是三五块钱一瓶的低酒精含量饮料嘛,何必呢!
不料美国佬有人不然,例如我的异国同行——恕我高攀——普林斯顿大学的教员群体。近日随手翻阅新版旧译《终究悲哀的外国语》,村上春树说普林斯顿大学人士十之八九对美国自产啤酒嗤之以鼻,而对进口啤酒情有独钟。喜力、健力士、贝克——喝这些牌子才算是Correct(正确)。美国啤酒里边若喝波士顿的SamuelAdams、旧金山的AnchorSteam之类,因为牌子不很一般,尚属情有可原。而若常喝什么百威(Budeiser)、Mille、Michelab、Shrech,甚至自家冰箱塞满了百威,来客人就“咔嚓”开一瓶百威,人们势必露出诧异的神色。倘若再变本加厉地通读了流行小说作家斯蒂芬·金且是里根“粉丝”,被排斥出大学社交圈都并非没有可能,除非作为学者有绝尘而去的业绩。
村上作为驻校作家刚到普林斯顿大学的时候每以百威干啤**。不料某日同一位教授聊天当中随口说自己较为中意百威,对方当即摇头做出不胜悲哀的样子:“承蒙夸奖美国啤酒自是欢喜。不过么……”往下就含糊其辞了。总之,百威和Miller这些热火朝天在电视做广告的啤酒主要是面向工人阶级的,而作为大学人士,则必须喝或最好喝更讲究文人情趣(intellectual)的啤酒。于是村上说“美国这个国家比日本远为讲究阶级和身份”。从此以后,百威干啤只好在宿舍偷偷喝,出门尽可能喝Gui
ess(吉尼斯黑啤)和Heineken(喜力)什么的。“看来当知识分子也真够折腾人的——不是跟你开玩笑。”村上感叹。
够格也罢出格也罢,作为身份,敝人也是大学人士,并时而以知识分子自居,但如开头所说,在喝啤酒方面从未有过所谓身份意识和阶级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