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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潇潇

她有时候会想到些不好的事,舒羡之年纪大了,这几年身子骨硬朗,却终究不比从前。

陈蝉衣不久后挂断电话。

陈如晦余怒未消,铁青着脸:“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我再讲一遍,他找你做什么?”

脸颊的疼痛反复还在,陈蝉衣轻轻垂下眼睫:“让我回去看看他,吃个饭。”

陈如晦喉头一梗。

老人想看看孩子,这也是人之常情,自从舒柔过世,陈如晦这些年和舒家闹得很僵。他其实心里有些愧疚,并不想舒老爷子继续对他产生更多厌恶。

他曾经是真的很爱舒柔。

陈如晦沉默。

原本想把她强留在京城,现在说:“那你就先回你外公那里吧。”

陈蝉衣垂眸,无声点了点头。

“今晚就在家休息,那么晚别回去了,明早再走。”

她违抗不了。

陈如晦走过来:“伤口给我看看。”

脸颊伤口有些肿了。

她捂着脸庞。

“下次再这样不听话,我给你的可不只是一巴掌。”

“知道了。”她小声说。

她给李潇发了消息,告诉他先回去,那天晚上她辗转睡不着,陈家院子的天四方窄窄,像是望不到外头。

凌晨四点,陈家人还在休息,她慢慢走出陈家大院。

陈如晦彼时也要赶早。

撞见陈蝉衣离去的身影,身边的助理说:“小姐要是懂您的苦心就好了。”

陈如晦哼道:“她还太小了,没自己判断能力,她妈妈也走得比较早。”

“是,家里没个人教她。

那道背影消失,陈如晦说:“我也是好心,总想着要弥补她,给她找个好的。”

他最后真的找到了。

凭借郑容微如今地位,甚至于他大哥办事也难免要来求他。

陈如晦心中冷笑,他在大哥的阴影下活了这么多年,一直被压。

如今终于有一件事可以气顺,他如何能放手。

夜晚的京城并不宁静,陈蝉衣慢慢走出巷口,拨通李潇的电话:“我准备回去了。”

那头嗓音有过了夜的低沉:“我在护城河这里。”

她一怔:“你晚上没回去睡觉吗?”

那头沉默片刻:“过来吧,一会儿带你去吃早饭。

凌晨四点钟,天边已经浮动着低调的颜色,群青和深蓝。陈蝉衣沿着街道小跑着往前。

京城的夜晚并不宁静,即便是夜里,也依旧有灯带般流动的车潮,而路灯又是昏黄的。

护城河边,视线的尽头,有一道身影??靠在低矮的围墙上。

模糊不清晰,像是掉帧的画面,悄然向暗处蜿蜒。

他低垂着眼眸。

背倚低墙,手中夹着一根烟。

烟雾袅袅升起,他呼一口气就散了。

陈蝉衣停在原地。

李潇黑色的身影就像是有所感应,他抬眸,看见她后,夹烟的手指一顿。

片刻后。

他把烟在石墙上摁灭,扔进垃圾桶。

周围不时有游人经过,陈蝉衣掌心紧了紧,蓦地直直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李潇被这股力量连带,右侧肩膀磕到石墙。

他唇色有些苍白,声线还是稳的:“嗯,家里出什么事了?”

陈蝉衣不想和他提订婚请柬的事,她现在什么也不想说。

她只是试探性地说出自己的感受,想问问陈如晦,有没有第二种可能。

陈如晦却给了她一耳光。

尽管是手背打上去的,并不怎样疼,可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现在脸颊,才后知后觉爬上几分痒。

陈蝉衣摇摇头:“没有什么事。”

她情绪的低落太过明显,她很早之前就有点依赖李潇,把他当一块护林碑,一座避风港,她在他面前情绪都是真实不压抑的。

一时之间,改不掉这个习惯。

很容易就被李潇看出来。

李潇眼睑微垂,看见她右侧脸颊不寻常的红。她贴着他肩膀,夜幕昏茫,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你爸爸说你了?"

她一愣,点点头。

李潇神色僵了僵,最后沉默抱紧她。

从这里往前看,能依稀看到她跑过来的那条街道,再走过几条街,就是她外祖在京城的家,巷子里。

京城物价很高,她今天一整天,说是想看标志性景点,其实根本也是陪他。她没什么要求,只是想和他随便走走。

可那年他身上并没有几个钱,和她走到护城河边时,只能看着前方夕阳,从河渠里慢慢降落。

现在夕阳也没有了,只有一片四合的暮色。

李潇不吭声,心中难免难过。

是心痛又窘迫,他陡然想起那天散步,郑容微身边的秘书送过来的成衣和珠宝,他其实也知道住院时候,她曾经绝收他送来的补品,大概是不想他觉得羞辱和难过。

那些东西,正如郑容微所说,几十万几百万不眨眼,可他有什么呢。

他替家里还债是真的,有过前科出狱也是真的,郑容微说的每一件事,他甚至都找不到理由反驳,最多只能沉默。

他的确也不能告诉她,他晚上曾经见过郑容微。

那算什么呢,原本就已经够落魄了,现在还要和一个女人告状吗。

她如果问起细节,他难道要把那些贫穷,窘迫,都摊开来一点点和她讲清楚。

告诉她,甚至在看电影那天晚上,她窝在他怀里时,他还收到曹琴的短信。

说给他母亲生病花了钱,让他转过去吗。

他有什么呢,他这种出生,这种家庭,他确实满身风尘,一无所有。

可男人都有尊严。

他左侧膝盖出了问题,肩膀也接连受伤,今后恢复不好,或许也会落下残疾。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看到她的同情,带着点怜悯的目光。

他抱着她沉默片刻。

凌晨五点多,初阳缓缓升起,护城河晨曦渐染。从这里能望到角楼,陈蝉衣牵着他去看了看。

李潇始终不开口。

她点点他手臂,他才微微笑说:“好看。”

他眼眸里映着角楼,和她单薄的身影,护城河蜿蜒的水,十分温柔。

这样好看的风景,她以后不知道会是和谁来看了。

他们订的票时间是下午,这时候要回酒店退房,收拾行李。

她往前走了两步,身后李潇忽然喊住她:“家月。”

陈蝉衣停住:“嗯?”

她回眸,看见男人站在她身后,像一堵温柔而安静的墙。

李潇说:“带你出去玩好吗?”

那是他在医院就说过的话。

陈蝉衣一愣,乖乖点头:“好呀。”顿了片刻又说,“怎么忽然说这个?”

宽大粗粝的掌心抚了抚她的脸,她脸颊柔软。

这样的触感。

他是真的不想放手。

李潇垂眸:“因为都没带你出去玩过,男朋友好失职。”

他身上凑近了,还是能嗅到浓烈的烟草味,散在晨雾里。

陈蝉衣不知道他一晚上抽了多少烟,心里有一片地方塌陷,微微泛疼。

她对他的情绪敏感,抱着他的腰小声说:“不失职啊,阿潇什么都会做。”

所有的事都是他在做,她没有什么好操心的,甚至于有时候她一句话。

话的人已经忘了,他都还记得。

家里新添置的东西用品,都是给她的,她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不觉得他失职。

她不懂,为什么没有一起出去玩,就叫失职。

陈蝉衣靠在他胸膛,仰着小脸看他,眼眸里浮着一层剔透的光泽:“你最好最好啊。”

李潇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最后什么都没有说,把她搂进怀里。

六月下旬,润州一场凉雨过后。

李潇订好票,带她去了趟大西北,青甘两省交界的祁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