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在咫尺, 却又显得那样不真实,那么多天连日来的想念挂念,如今成真,变得触手可及,她反而觉得像是场梦境。
陈蝉衣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一瞬间眼眶湿了,抿着唇很久不说话,最后才道:“我爸让你进来的?”
尾音里揉着小心翼翼的哭腔。
李潇垂睫望着她:“嗯。”
“骗人,他怎么可能同意让你进来。”
他笑了笑。
抬手抚上她脸颊,原本温热细腻的肌肤,如今滚烫,在他心里烫穿个洞。他掌心蜷了蜷收紧,哑声道:“你男人比较有本事。
她就哭了。
回想起来他上次说这样的话,还是在出租屋,朱子星来的那一夜,吃火锅的那个晚上。
她打牌打输了,连累他喝了很多酒,他说,你男人能喝。
然而如前尘往事隔世,出租屋里潮湿阴冷的故事,回忆起来,竟然已经像上辈子的事。
陈蝉衣展开手臂,他低头把她抱入怀中。鼻梁埋进他锁骨,能闻见那股熟悉心安的气味,沉默而温柔,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男人气息。
被夜色和雨水冲刷得很模糊,不再是味道,变成了一段记忆。
她陡然哽咽:“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他顿了顿,低声说:“知道。”
“我还在想,怎么样才能见到你,我爸爸把我关起来,我都出不去。”
“嗯。”
“我都生病了,他也不管,还不给吃饭,药也不给吃。”
“嗯。
他越说声音越温柔,声线也磁沉低哑得不像话,女人原本就是很感性的生物,不哄还好,他这样哄,只会哄得泪水决堤。
陈蝉衣哭着凶他:“你也不管,还说当我男朋友什么都会管呢,骗子,坏人。”
她泪水浸湿了脸颊,抽噎着将脸埋进他颈窝里。
明知道这件事他无能为力,可她实在疲倦得太委屈了,他出现了,就好像找到了那根支撑风雨的脊梁骨,她禁不住就想朝他撒娇诉苦。
李潇当然也知道,收紧了臂膀,沉默片刻:“嗯,我太坏了。”
怀里人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她不是个爱掉眼泪的人,好像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是为他流的,现在他回来,她就不哭了。
陈蝉衣小声:“几点了。”
李潇摸出手机,看了眼:“晚上两点多。”
她啊了声:“我睡了好久啊。”
“嗯,真的很久。
他心都跟着痛,差点以为她不会醒来了。
李潇把她扶起来:“搂着我。”
他骤然起身,陈蝉衣没反应过来,吓得双手紧紧圈住他,腿环在他腰上。可她身体实在太虚,圈不紧他:“我没力气,好像抱不住。”
“不怕,我托着你。”
然而直到把她抱起来的那一刻,李潇才恍然意识到,她究竟瘦成了什么样。
怀里的姑娘是那样轻,轻得像一捧枯草。
仿佛风雨来,就能将她打散了。
他情不自禁抱紧她。
她问:“我们去做什么。”
李潇蹭蹭她脸颊:“喝药。
她愣了愣:“哦。”
其实还有吃饭,不是阿姨做的,冰箱里有食材,李潇自己做。
他把她抱到岛台:“宝宝先坐一会儿。”
陈蝉衣怯怯看向四周,偌大的别墅寂静无声,原本的警卫都消失了,连林妈和陈如晦也不见踪影。
外面还在下雨。
陈蝉衣说:“他们人呢?”
李潇在冲药,顿了顿,垂下眼睫:“出去了。我留下照顾你。”
他摸摸她的脸:“乖宝,把药喝了。"
陈蝉衣慢慢接过药碗,闭着眼睛小口小口喝完,很苦,不好喝。李潇再给她一粒发烧药,她也就着水咽下去。
“好难喝啊。”
她苦巴巴皱着一张小脸。
李潇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颗奶糖喂她嘴里,他去做饭,陈蝉衣不想自己坐着,也慢吞吞跟过去。他洗菜,她就挨在身边看,额头抵住他的臂膀,轻轻环住他的腰。
男人腰很窄,精瘦,手肘碰到嶙峋的胯骨,竟然会觉得有些硌手了。她鼻尖莫名其妙酸胀起来:“阿潇。”
“嗯。
“我爸爸他们为什么走了。”
李潇沉默两秒:“我说担心你见了他会害怕,他就走了。”
陈蝉衣歪着脑袋看他:“就这样?”
“嗯。”
她想了想,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就像是找不到头绪,却又说不上来。她想,陈如晦那种人,究竟是为什么能答应他来。
她知道陈如晦看不上他,知道父亲是个很顽固的人,那么多年专横思想,其实很难被改变。
她刚恢复饮食,李潇不敢给她吃太荤的,就煮了南瓜粥,另配小菜。
他端着碗给她喂,粥入口很甜,是温热的,陈蝉衣吃了两口,试探性地道:“那我现在能出去了吗?”
李潇顿了顿:“能。”
她一愣,几乎是不敢相信抬眸:“真的吗?”怎么可能呢,像是真的做梦,陈如晦怎么会让她离开。
李潇垂眸,拿纸巾给她擦拭唇角:“嗯。”
他缓慢道:“只是不能去太远的地方,因为......身体还没好。周边可以去的,你想去吗?过两天精神好一点,我陪你。”
陈蝉衣怔怔看着他,陡然眼里滑下两行泪。
“哭什么。”
水痕渗进粥里,她摇头喃喃道:“不知道,就是心里,难过。”
她原本以为陈如晦会关她一辈子了,也以为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陈蝉衣轻声说:“其实后来,我都有想过,要是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就算,就算付出什么代价我也愿意。”
他眼瞳黑黢黢看着她,有瞬间失声。
沉默了会儿,陈蝉衣凑过去,舔了舔李潇的嘴唇。她不知道他在别墅外等了很久,只看得到男人原本温暖干燥的嘴唇,出现裂痕。
她蓦地觉得心里有点疼。
李潇垂眸,片刻后俯身将她抱到腿上。
他干燥的嘴唇重新贴上去,她身体很柔软,唇瓣也是,那碗粥被放在一边。他闭上眼睛,掌心握住她的腰,温度透过薄薄的衣物传到身体,顺着脊髓缓慢蔓延。
吻了几分钟,李潇含糊道:“宝宝。”
她脑袋晕乎:“嗯。”
他压着她的唇:“我陪你去睡觉好吗。”
陈蝉衣想了想,点点头。
李潇把她抱起来,让她像个树獭似的趴在怀里,慢慢走回房间。
屋子里只开了盏落地灯,陈蝉衣看着昏黄的灯光,忽然说:“我想回润州,我想要我们房间的那个小夜灯。’
李潇吻了吻她面颊:“好,之后回去。”
“真的吗。”
他默了默:“嗯。”
原本是想给她盖好被子睡,陈蝉衣突然迷糊想起来:“哎呀。
“嗯?”
她揪着他衣襟,有些羞赧地说:“我想洗澡。”
她这几天浑浑噩噩,不分昼夜颠倒,在发烧也没力气,没怎么洗过澡,浑身脏得没法看。
陈蝉衣有点不太想让他抱了。
李潇笑笑,手轻轻触上她脸颊:“不羞,男朋友给你洗。
她不是个难哄的人,就是处理不来冲突和尴尬,李潇太好说话了,哄人也轻声细语的,她有时候会觉得,是不是因为被他照顾已经很习惯,所以才接受不了陈如晦的说教方式。
其实很多话她听得进去的,只是需要温柔点,慢慢来。
他帮她洗了头发,又擦干净身体,他身上衣服很快就被浴室里的水打湿,陈蝉衣起初还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后面有些困了,就挨着他半闭着眼睛。
她头发也是李潇吹的,那时候就已经困得不行,思维不是很清醒。
陈蝉衣盯着他半湿的衣服,隐隐约约显露身体的轮廓:“你衣服湿掉了。”
李潇嗯一声,继续顺着头发:“一会儿换。”
她缓慢意识到什么,眨眨眼:“你有带衣服过来吗。”
李潇顿了顿:“有的。
他临时回去拿的,陈如晦撤掉了警卫,他再回来时,别墅静悄悄,只有她在二楼安静睡着。
李潇的面色很正常,语调也没有额外的情绪起伏,甚至称得上舒缓温和,然而不知为何,陈蝉衣盯着他衣服上深色的痕迹,蓦然从心里泛起细碎的疼痛来。
不剧烈,只是密密麻麻,压得人颤抖。
她有点想不出缘故,头发吹干就蜷进被子里。陈蝉衣没有闭上眼睛,愣愣望着浴室方向。李潇在里面洗澡,淋漓的水声倾泻出来。
约莫十分钟,浴室门开了。
他换了身睡衣,仍然是那套深灰的颜色。
倘若不是屋子的布局太过陌生,她几乎就要以为,他们还是在梦溪路那个出租屋里,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陈蝉衣看着他:“你跟我睡吗?”
李潇走过来,唇畔勾着极淡的弧度:“不然呢,你要我打地铺?”
她摇摇头:“不要。”又从被子里伸出手,“抱抱。”
如果陈如晦还在,大概会觉得奇怪吧,平素里对所有人都有些清清冷冷的女儿,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温情时刻。
也会小女儿般撒娇,会想要人抱,害怕就需要陪伴。
她从来没在陈如晦的面前做过,是因为恐惧,是因为知道即便做了也得不到想要的。
然而或许是错觉,昏暗里,李潇的唇色看起来无比苍白。
他静了片刻,最后笑笑翻身上床,展臂把她搂过来:“抱抱。明天早上喊你起来吃药,要乖乖吃好吗。”
他俯身吻她唇。
陈蝉衣听懂了,阖着眼眸小声答应:“好。”
夜雨落得很安静。
她困倦,胳膊紧紧圈住他腰身,脸颊埋在他怀里,很快熟睡过去。她发香很淡,面容病理性的红色褪去了些,呼吸却还是滚烫的,喷洒在他衣襟,深深浅浅。
李潇默然看了良久,喉咙干涩,有瞬湿了眼眶。
陈蝉衣是个很好说话的姑娘,只要是答应的事,总是会尽力做到。
譬如喝药,那些清热解毒的冲剂实在太难喝,每次弄好端到她面前,她总是可怜巴巴扁嘴:“难喝,不想喝。”
李潇看得无奈又心软,哄人的语气一降再降:“总得喝啊,病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