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就是为了听这两句,他顺毛持,等哄完,她就哦一声,乖乖端起来喝掉了。
是和她相处的那些人掌握不到方法,她明明很乖的。
她喝冲剂喝了三天,等到第四天晨起,李潇给她量体温,她温度才算是趋近于正常。
三十七度几,还差一点恢复,不过已经能让他放心了。
温度计拿在手里,对光看了好几遍。
陈蝉衣眼巴巴望着他动作,软声说:“我是不是好了呀。”
李潇轻应:“嗯,快好了,今天就吃发烧的药就好,冲剂不喝了。”
那种苦了吧唧的东西总算不用喝了,陈蝉衣心情好了很多,凑过去黏着他:“我想出去玩。”
李潇微愣:“去哪里玩。”
陈蝉衣:“不知道。”就是想出去逛逛。
李潇看一眼外头高照的艳阳,再看看她纠结又有点期待的脸。什么都懂了:“那今天先在南京市区玩,不去太远的地方。”
陈蝉连连点头:“好。”
被关得太久了,她真的已经很久没见过太阳,没见过蓝天,熙攘的人群,外面的景色。
那些新鲜的空气,曾经以为很平庸的日常,那时候都变得弥足珍贵起来。
他给她准备了个小帽子遮阳,怕她晒,因为想起来之前去青甘大环线,这姑娘还摸出个防晒霜抹抹,很爱美的,很怕被晒黑的。
然而陈蝉衣这回不戴了:“我要晒太阳,我在家里都快枯萎了。”
他笑笑,把帽子攥在手里牵着她。
李潇停了辆车在钟山别墅,是之前陆承风放在南京的。
他对南京不熟,全然是满足她的需求,陈蝉衣报地名,他就跟着导航开。
他带她去了很多地方。
南京这座城市,隧道是那样的多,昏暗的,拥挤的,像是裹挟着来自地底的风。
陈蝉衣一路都有些雀跃。
导航播报拥堵路段:“玄武湖隧道三公里......”
她突然转过头,很安静看着李潇。
李潇在看前方路况,微侧过角度:“嗯?”
陈蝉衣不说话。
很快,他们驶入玄武湖隧道。
进隧道的那一刻,视线有一瞬间的昏暗。
陈蝉衣偏过脸,闭上浓密长睫,柔软的唇瓣极轻极快地,在他面颊点了一下。
片刻即分。
她微微红了脸,原本不想再看他的,但是又忍不住,她想看看他什么表情啊。
然而视线望过去,李潇仍旧是那副样子,漆黑的瞳望着前方,抿唇久久不说话。
陈蝉衣有点懊恼,轻哼道:“你怎么都没什么表情呀。”
他该有什么表情,李潇心里想,隧道的灯并不明亮,他的心绪也跟着沉沉浮浮。
“我在开车。”他喉咙干涩,“不闹。
好正当的理由,他在开车总不能不顾及规则,陈蝉衣有点失望“哦”了声。
然而几秒后,到达拥堵路段,车缓缓停了下来。
隧道里的拥堵望不到头,陈蝉衣想再说点什么,手腕陡然被扣住。
她一怔,他把她手腕压在座椅,骤然倾身上前。
薄唇稳准狠,凶恶堵住她软唇。
男人气息不稳,吮吸得很用力,她微微瞪大眼睛。他身体力行告诉她,他不是没感觉,他是很宝贝她。
昏暗的隧道,寂静的车厢。
好像从前在狭小潮湿出租屋的岁月,一瞬回来。
车辆良久不前进,他也就吻了她很长时间,约莫几分钟,十几分钟,李潇退开些,陈蝉衣喘着气,下意识摸摸自己唇瓣,早就肿了。
她心砰砰跳,脸颊耳根都是烫的,不知道是发烧,还是被他这样亲,她觉得脑袋晕晕乎乎。
她以为他也是一样。
然而抬眸望过去,李潇那双黑黢黢的眼眸看着她,只有一些不太明显的情.欲。
他安静。
那种安静像是诀别。
他们去看玄武湖的荷花,坐环湖小火车,荷花招招摇摇,她想拍照片,李潇沉默片刻,把自己手机递过去:“拿我的吧。”
她没有多想。
他越来越沉默。
出来后也途径毗卢寺,只是那天运气不大好,毗卢寺在修缮,并没有开,望不见里面景象。
陈蝉衣望着朱红色的门,小声高兴地说:“秋天可以去看银杏,毗卢寺的银杏很好看。”
李潇默然。
最后“嗯”了声,移开视线。
他们从艳阳,玩到白日西沉。
那天夜晚,秦淮河夜灯缓缓流淌。
开车经过河边,夜晚红灯笼点亮的酒楼灯光,昏聩朦胧地潜透进来,笼罩车厢,割开他眉眼,变得空而远淡。
他在驾驶座,那瞬间,其实想起许多很久远的事。
想起他是怎样推开她,让她去郑容微身边,想起那夜他又是怎样痛苦难眠,辗转反侧。
最后寂寥站在酒楼下,对着秦淮河流淌的夜色,想了整整半夜。
那时候他其实就想过。
有些事情,为什么不是争取就能够。
后面才逐渐明白,原来非不为也。
实不能也。
多出来相处的这几天,快得好像偷来的一辈子。
一眨眼间,灰飞烟灭。
她的病完全好起来,是他照顾她的第七天。
那天苏南重新下起暴雨,就像是有预感般,陈蝉衣忽然说:“我病好了,我们能回润州吗?”
李潇沉默。
最后他颔首:“好。”
车飞驰过南京连接润州的田野,像人生翻过第二页。
两个人絮絮叨叨讲了很多话,其实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从前都是她在讲,他沉默听。
那天李潇的话却多了起来。
其
实都是些很家常的话,很没有意思。
他叮嘱她要按时吃饭,早点睡觉,要照顾好自己,再长大一点。
李潇模样五官深刻英俊,认真说这些话时,那种狠厉冷漠的感觉散去,变得温柔,变得让人看一眼,忍不住红了眼。
陈蝉衣是个很敏感的人,那些话送进耳廓,恍然就明白他这些天的欲言又止,沉默寡言。
可她不想明白,慌张质问他:“为什么说这个,明明你在我身边,这些你都能照顾我的,我不要学……………”
暴雨下起来,那时他们正走在南天桥上,车子停在一边。
南天桥路梧桐遮天。
他撑着伞,站在她身前,夜风凄清吹过,梧桐叶一片片蜷缩飘落下来,落在脚底,落在伞面。李潇还是笑,好脾气道:“宝宝,听话。”
她察觉出来了,哭着搂着他脖颈:“你不要我了吗。”
李潇抿唇,一瞬间眼眶潸然。
她抱得很紧,仿佛怕他下一刻便会消失不见。可她唯一不明白,为什么她在人生每个隘口都紧紧抓牢,想要拥有的东西,还是会离她而去。
她有霎那脱力,失去力气,慌不择路,近乎口不能言。
陈蝉衣眼尾湿红,断续地道:“那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呢......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她哭着:“我也会难过的。”
潇喉咙发疼:“要是我能回来,你还有耐心等我,那我一定…………….”
李
来娶她。
他原本是想这么说。
然而姑娘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胸膛,透过去,就是曾经中枪的位置。
陈蝉衣狠狠掉眼泪:“谁要等你啊!你以为你是谁啊,骗我,几次三番骗我,你以为我还会原谅你啊!不嫁,我根本就不嫁,我又不是没得选,你以为我嫁不出去非要嫁你啊......”
顿了顿,她努力抽噎着平复情绪。
小心翼翼问:“这样你能不走吗。”
不知为何,已经愈合的伤口,在那时候划破血肉,割裂骨头,重新撕心裂肺地痛起来。
他心口长出骨刺,扎进心脏,刺得他差点稳不住身形,整个胸腔都跟着悲鸣起来。
他没说能,也没说不能。
李潇漆黑的瞳看向她,很久。
他说:“不可以的。”
不可以的,家月。
掌心触到她脸颊,一片湿漉漉的冰凉。
他默了默,克制而艰涩地道:“要是你不想等,就不等好了,我回不来,那你就好好选一个喜欢的人嫁了吧。”
一定要选喜欢的,要选会疼人的,不要天天忙得不着家,不要那种花里胡哨花样很多。
因为。
他抿了抿唇,哑声道:“我在地下要是看到你这样,我会难受的。”
她无措呜咽起来,雨天里,好像被丢掉的小兽。
身后黑车的前灯闪了三下,无声催促。
南天桥车流不息,往下是城际高铁,裹着风,呼啸而过。
他颀长挺阔的身影被路灯拉长,淹进水里,破裂在夜色里。
“家月,你再亲我一口,我要走了。”
她眼前朦胧,斑斑驳驳的光影落在眼睛上,好像一生的暴雨,在那一刻,不管不顾劈头盖脸,全部浇在了她头上。
她浑身湿透,心神面目全非,以至于只能很无助地哭,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哭出声,哭到甚至忘记一件事。
她都没有听到他一句再见。
可是故事就是这样结束,如同暴雨降临,白日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