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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在眼里告诉你叫我更珍惜」

可保佑的是什么,他在心里默念时,连自己都没有想明白。

钟鼎薄薄蒸腾的烟雾里,他站在期间,有瞬间头脑放空,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他好像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求。

又好像,真的什么都求不得。

真是很奇怪的事,人到那个时候,反而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或许是因为知道,这辈子已经错过了。

他站在山顶的凉亭里,静静地想。

他是走上来的,就像从前任何一次上山,没有特别,不曾一步一跪,一步一叩。

天气甚至也是往常熟悉的模样。

有那么片刻,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要分别。

山顶树上,红绸静静飘扬。

他坐在亭中,一瞬间想起许多曾经往事。

这座禅寺从前学校组织活动来过,那时候在一起没多久,他牵她的手,在山顶的凉亭,那个写着“江天一览”的石碑后。

那天他们上去得早,工作日寺顶还没什么人,大部分师生还在大殿。

朝阳染红半边天,陈蝉衣看到石碑,很认真小声跟他解释:“李潇,你看,你的名字。”

他说在哪。

少女情态羞涩腼腆,看着动人。她很懊恼凑去挨着他:“你好笨,没有背过那首诗嘛,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不就是你的名字。”

他那瞬间不可抑制心脏跳动,鼓噪得厉害,攥着手腕把她扯过去,捧住少女桃花般的面颊。

在那个石碑后,慢慢亲吻了她。

她羞得满脸通红:“你干嘛。”

他眼瞳漆黑安静,看着她也有点无奈:“我干嘛,平时也亲不到,现在补回来不行吗。”

“不会。”

“会的!”

“在石碑后面,看不到,他们上来我能听见声音。”

她推开他,红着脸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片小顶上,栽植的山树一条条挂满了红绸,小高考前大家祈福,都写了很多吉利的话。

金榜题名,考试顺利,4A全过。

只有他故意气她。

她不让亲,李潇垂着眼,无声无息在红绸上提笔。

陈蝉衣凑过去。

??“陈家月,哼。”

后来她果然气成个河豚,自己和随后上来的同班噔噔噔下山,不理他了。

李潇笑了。

如今他一抬眼。

江天禅寺烟水蒙蒙。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那年九月降雨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苏南之地的雨仿佛连年下不完。

山寺湿透,又是一年秋天了。

想起往事,他胸口泛起浅浅的抽痛感。

在寺顶走了一圈,把旧时红绸一条条看遍。

晨光慢慢浮现,江天一览的凉亭,除了他,没有任何人。

他那时才缓慢意识到。

原来一晃过去,已经是将近十年晨昏。

树上的红绸都尽数斑驳了。

再不复当年痕迹。

李潇漫无目的坐了一会儿,又起身,鬼使神差摸上树干,顺着当年的记忆,一寸寸找过去。

这么多年,红绸大概早就被换掉,其实他不抱希望。

然而不知道是哪处佛尊显灵,在熟悉的枝杈前,他看到一条褪色的,早已斑驳的老旧红绸,尾部依稀写着他熟悉的名字。

他神色僵了僵,拿过来看。

那本该早已成灰的红绸上,是他最熟悉不过的笔体:

??陈家月,哼。

然后,“哼”那个字上多了一条横线,是被划掉了。

李潇呼吸颤抖,翻过去,重新看见那年他在寺顶,看着她红脸下山后,提笔改掉的一句话:

??陈家月,万事顺利,平安到老。

他祝她能诸事顺遂万事通,安康体健把福揽,平安至此终老一生百年香火旺,得尽无忧,老来无牵挂。

红绸颜色褪尽了,十年了。山寺依旧。

只有他没了当年模样。

晨曦慢慢笼罩江天水漫时刻,李潇捂着眼,泪如雨下。

飞机抵达长乐机场时,中间停留将近半天的时间。

陆承风带他去了西禅寺,左侧大殿有一株连理枝,听说求姻缘很灵。

李潇原本不想去,统归灵不灵验,也不过是凭心而已。然而后来沉默片刻,还是跟着去了。

他知道他这样的心态很不正常,可倘若有可能,他还是希望能多一份心安,保佑她,也保佑他。

陆承风让他求了支签,淡淡勾唇道:“你知不知道,福州解签很灵。”

李潇垂眸,不过当一句玩笑:“多灵。”

陆承风看他把求的签递过去,说:“多灵,求签问道,请神拜佛,还是得看福建闽地,你不知道吗。”

西禅寺的树阴下来。

李潇抬唇,无声笑了笑。

那天福州天色阴沉。

到机场过海关时,他排着队正要进去,陆承风突然叫住他:“兄弟。”

李潇回眸。

机场陷在暗暗的光亮中。昏聩沉寂里,陆承风突然低声说:“我祝你求仁得仁。”

潇手腕一顿,蓦地懂了他那一趟西禅寺之行,喉咙干涩,呼吸也凝滞了,胸口钝钝地痛起来。

良久方回神:“嗯。”

隔着一道分界线,陆承风猛地抱紧了他,这个拥抱漫长而沉默,就像是无声的告别。

承风知道:“你妈妈的事我会帮忙管,还有你妹妹。”

李潇动了动唇:“我走之后......”

“嗯。”李潇放缓呼吸,“还有,她。”

李潇闭了闭眼。

承风骤然鼻尖一酸:“我知道,我会去看她的,我会想办法的,你放心去。到那边老庞会接应你,基地不能和外面联系,我会托老庞给你带信的。”

“早点回来。”陆承风说,“为了我们班团委,你知道她很容易哭的,我不会哄,你也不想看她哭是吧。’

安检口慢慢排起长队,李潇许久静默不出声。

陆承风推开他:“去吧,我答应你,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把华越做成行业龙头。我还欠你几千万,你要记得向我讨债。”

李潇微微颔首,拎过登机行李箱,转身没入人潮之中。

陆承风在安检口的警戒线外,矗立很久。

那道高大黑色的背影渐渐远去,淡出了他的视线,淡出了他的周遭世界。

最后就像一滴水落入海中。

那年福州阴雨下不完。

他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