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蝉衣顿时有了不真实感,两本房产证,弄得她手心发烫。
他在厨房洗菜,挽起袖子,看得几分好笑。
明明从前也是住四合院的大小姐,研究所给的两套房子,全部是平层。不是独栋,甚至不是复式。
他最初还有些不安,很期待看她反应,然而也害怕,担心她觉得不好,不喜欢。
她去过郑微的别墅,三年前为了找他,她去小别墅过夜。
郑容微说:“她给庭院种满了蔷薇花。”
那时候是什么心情,他已经不记得。李潇其实也清楚,这不过是郑容微说出来气他,他不该在意。
可他偏偏在意。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这算记仇吗,他不知道。他只是会莫名其妙,很多个夜晚,反反复复想起这些话。
那年长安街,他在高楼往下望,京城万家灯火,长安街车如流水马如龙。
却没有任何一处,供他停泊。
在北极圈海峡,孤零零漂荡的极夜。
他坐在甲板,夜晚冰海的风吹拂额发,眼睫结霜。
老庞走过来:“这次要是顺利回去,咱们肯定是研究所同事了,国家还会分房子,想好咋装修了不?我准备给家里阳台种满花。”
他笑笑,眸子漆黑安静:“挺好的。”
老庞说:“就是不知道房子在哪里啊,感觉应该离我们研所挺近的?二环内?那地方挺好,唯一缺点就是房价太贵,国家不给房,买不起啊。你有什么想法不?”
“我能有什么想法。”
“就做个梦呗,梦个京城贵价的房子,那就赚大发了。”
那时候下雪了,细小的雪粒吹进甲板,两个人都裹着防寒服,模样狼狈。他更萧索了,和郑容微在餐厅波澜不兴,声声诘问的形象相去甚远。
李潇摇摇头,笑了:“行,那我也许愿个二环内的房子。”
郑容微说他出身不好,说他家庭问题严重,这些他穷尽这辈子,都没法改变。
他说:“李先生,二环内的房子你有吗?在京城接送的车子你有吗?”
他当时唇色略微苍白,沉默不言。
可他现在,很想替当时的自己说一句,会有的。
这些打压恶言欺辱,他身上被诟病嫌恶,总有一天,他会把它们通通变得不可战胜。
陈蝉衣其实心里很高兴。
她对他从来没有什么很过分的预期,住在梦溪路的出租屋里时,她还以为,他今后会一直是码头的小职员。
还安慰他:“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的,只要不违法,都很荣耀,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呀。”
李潇扯唇笑了笑,并没说什么。
结果几年,他都在京城有房子了,她打心里觉得好厉害。
陈蝉衣十分爱惜,摸摸两本房产证:“哇,没想到第一本拿到的红本本,竟然是房产证。”
她还以为会是结婚证呢。
李潇心里好笑,开了水把菜洗净,捞上来,放砧板上切。
陈蝉衣欣赏够了,又绕过来:“那我们什么时候装修哦?”
李潇说:“可能得过一阵子,分配的房子都是成品房,装修好的。你要是不喜欢那个风格,我们先住一套,另一套拆了重装。”
她只是想亲手布置,这样就有参与感。陈蝉衣说:“那不着急,不过,能拆吗?拆了要不要紧啊?”
她不懂这种分配的房子啊,万一说国家给的房子不能拆什么的。
李潇笑了:“能的,你喜欢怎么拆就怎么拆吧,别改建就行,承重墙也不能动。”
这些她都懂,但他这么千叮咛万嘱咐,真的好操心。陈蝉衣踮脚,两条胳膊又细又软,圈住他的腰。
她下巴搁在他颈窝,悄声说:“我想装婚房。”
李潇浸在冷水中的手,顿了顿。
“你觉得好吗?我们婚房还没装呐。”之前是敲定领证时间了,可婚礼还没弄,因为她一直不确定房子买在哪。
婚房没装,舒家人就说不着急,反正结婚证领了就行,婚礼之后办也可以。
然而她现在怀孕了,就不得不着急了。
李潇眼瞳漆黑:“好,你想弄成什么样,可以给我说。或者你画个图,从网上找图,都可以。”
他低头弄菜,没敢看她,垂睫掩住眼里复杂情绪。他很早之前,就想和她结婚。
想成家,想有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房子。
现在这些都有了,她主动提出来要装婚房,他心里很高兴。
来京时,老庞还问:“怎么样,国家发的福利多,现在生活在这边还满意吗?”
李潇莞尔。
真是,再满意不过了。
身后小姑娘还在嘀咕,她也没装过,不懂啊。
陈蝉衣歪着脑袋看他:“装得土土的也行吗?”
“什么叫土土的。”
“就是房间全搞成红色。”她有点羞涩,这么和他商量婚房的事,她好像真变成小新娘,“我看网上装婚房,都这么装的。”
李潇弯唇:“那不叫土土的,那是吉利,讨个好彩头。”
“那我也要好彩头。”
“好。”
这两天,两个人都在家,李潇不出去了,倒是之前见过的几个人,又来了家里一次。
七月几场夏雨,温度缓慢攀升,李潇带她去医院做了次孕检。
之前那次他不在,医生的叮嘱,他没有听到。
这回听得认真很多。
她是真的运气很好,半点孕反没有,唯一一次,是他盯着她吃药。陈蝉衣看他拿药,捂住嘴巴,好想吐。
李潇不明所以,还去扶她:“很难受吗?”
她委屈巴巴:“为什么别人吃东西孕反,我只有吃药才孕反,不想吃了。”
听得他好气又好笑:“不可以,药得吃。”
她扁着嘴巴把药吃掉,李潇揉了揉她头发:“乖小宝。”
她怀孕是件喜事,原本该和南京家里说一声的。然而晚上睡觉前,李潇拿着手机,想拨号过去。
身边姑娘伸出小手,紧张兮兮攥着他衣摆:“先别说嘛。”
李潇抿了抿唇:“怎么了?”
陈蝉衣神色有些不自在:“我,我还没结婚就怀孕了,我外公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他愣了愣就笑了。
李潇安抚她:“我说是我等不及,让他们打我,不骂你。”
她还是固执摇头:“不要不要。”陈蝉衣贴过去,脑袋抵着他腰侧,“而且,我们还没领证,万一我外公生气,不让我跟你领证了怎么办?要不领完证再说吧?”
这姑娘眨眨眼,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生怕他不答应。
多明显的缓兵之计,李潇看乐了,心想估计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会信。即便不信,也心甘情愿配合她,满足照顾她情绪。
李潇收起手机:“好,那等领证了再说。”手机放在床头,他掀开被子睡进去,轻轻把她捞过来,从身后抱着。
他最近睡觉特别喜欢这个姿势,这样他伸手,就能很容易摸到小腹。宝宝孕前期变化不明显,真正显怀,可能还要一两个月。
然而李潇真的很喜欢小孩,每晚都要摸摸。
夜雨声喧嚣,房间窗帘拉着,氛围静谧。
陈蝉衣嗜睡,早上睡不够,晚上也困倦得早。她洗过暖烘烘的澡,很快就疲惫得不行,眼睛半闭半睁的。最后终于撑不住,脑袋一歪,彻底睡过去。
李潇望着她娇憨的睡颜,眼眸中都酝酿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