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会愚蠢的留着一个孩子在他身边,叫她怀念,叫她跟他再有联系。
梁的垂眸看着怀里的孩子,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似乎一点都不为弟弟的话生气。只是漫不经心提醒他:“祖母方才问我外院究竟闹得什么事,舜功,你自己闹出来的事情,快去与祖母解释清楚吧。”
梁冀眸中隐隐掠过一道恼恨痛苦,知晓他是故意当着盈时的面说起此事,却也没空继续与梁的争执。
他彷徨地朝着盈时看过去,自剖伤口朝她解释起来:“那两年我真什么都不记得了,盈时,你知道吗?我当年受了很重的伤,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头每天都很疼,我以为,我以为那就是我原先的生活…………后来,后来我一想起来就回来找你了………………”
他仍觉得,她只是恨他有了旁的女人。她只要知晓自己的痛苦,自己的无奈,就一定会心软。
过往太过沉痛,盈时并不想叫自己的情绪显出过分厌恶来,她只能蹲踞下身子,似乎有些疲惫的呢喃:“我觉得这辈子其实是不一样的,还没到那样的地步,还没到那样的无可挽回......你至少还没那样的可......可其实又是一样的,无论多少次
都是一个死局。”
他听不懂。却像一只赶不走的大狗,蹲踞在她身旁,将眼泪滴在她的手背上。
他问她:“你不记得我们在月老桥上挂的同心锁了么?还有我们在上元节放的孔明灯。可这些我都记得,我就是靠着那些零碎的东西找回来的回忆,那些是我觉得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你不知晓,我那时候身中数箭,又从悬崖上摔下来断了好多
根骨头。好疼好疼,现在都好疼,我本是活不下去的,可我总想着你,我不能叫你一个人等我…………………”
那是他活下去的所有信念。他终于回来了,可她似乎变了。所有人逼着她变了??
盈时垂眼慢慢用地上的雪擦掉手背上的眼泪。
她慢慢站起身来,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这张脸明明是自己年少时爱慕至深的人,却只觉面目可憎。
当年的他明明可以放过她,最多便是一刀两断,她还不是一个会因为一段挽回不了的感情悔恨终生的人。
可是他私欲作祟。
明明自己早已恨毒了他,明明二人间相看两厌,他偏偏不肯放过她。
放自己一条生路。
是他们逼死了她。
盈时看着远处看着那个抱着孩子并未走远的身影。
她微微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她纤细的指尖竖在唇边,“嘘,别说话了,我需要自己静静。”
自己不会永远活在过去的仇恨里,这辈子与上辈子截然不同,他的提前到来纵然叫自己措手不及,可也不同了。
她已经走了出来。
不出意外的话,她的天正在慢慢放晴。
接下来两日,府上处处充斥着鸡飞狗跳。
傅繁自打那日被诊断出有孕,醒来后自是好一番闹腾。后被韦夫人劝动安排去了府上一处僻静的苑子里暂且养胎。
傅繁除了心思不宁,两日间过的倒是潇洒。
韦夫人心里看不上这个村妇,可到底舍不得亏待了自己还没出世的亲孙子。
马上便安排去了六个婢子,外加两个婆子伺候着繁,各种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更是如流水一般送去了她的住处。
阁里各处多宝阁上摆满了傅繁从未见过的奇珍异宝,翡翠如意温润碧绿,和田玉雕刻的摆件,还有那些她从未见过的琉璃器皿,一尊尊通透晶莹,每一件只怕都价值连城,却都被随意摆放一处。
傅繁打开一卷字画看了又看,自打知晓自己有了身孕,她火爆的脾气也收敛了些,纵然看不懂字画也要陶冶情操。
傅繁心里感慨这个孩子跟着自己这一路赶来京城,颠沛流离可是还没出世就吃了许多委屈。
可她也是有骨气的人,总还记得先前阿牛说的那些瞧不起人的话,叫她每每想起就觉得生气。
他算是认祖归宗了,可怜自己和孩子呢。
傅繁坐在窗边,看着外头飞檐斗拱,看着一片片落雪落在窗沿上,又等了一个下午,仍没见到阿牛。
已经两日了………………
傅繁忍不住对肚子里的孩子骂着说:“你父亲如今看不上你娘!也不想要你了!”
伺候她的婢女们都是被韦夫人安排过来的,知晓这位娘子虽无名无份,可肚子里的日后一落生就是金尊玉贵的少爷,夫人吩咐她们仔细伺候着,万万不能出差错。
她们哪敢叫傅繁生气?
见傅繁又是骂骂咧咧,一个个都跑过来哄着傅繁说话:“三爷有事儿,一回来就入了朝。这两日都往朝廷里去,等得空了三爷一定会来看娘子的。”
傅繁轻轻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阿牛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妻子?阿牛是不是跑过去看她了?”
婢女们哪敢乱传话?只能捡着好听的说:“三少夫人每日都不怎么出园子,只带着小郎君玩儿呢。”
这可叫傅繁一惊,她眉头都立了起来,嗓音控制不住的尖锐:“小郎君?她哪儿来的小郎君?她不是阿牛死了才进门的么?”
婢女们一见说了不该说的,哪儿还敢乱说?
傅繁又是一连追问那位素未蒙面三少夫人的事儿,却总没人回自己的话,她忍不住恼火:“若不是你们夫人偏偏要将我留下,谁稀罕问这些破事儿?阿牛要是还不来看我,我就自己走了!只是这孩子是我自己的,我自己带走,日后如何都与你们
没关系!你们可千万别来寻!”
这话可是惊吓到了一群婢子们,连忙哄着她顺着她,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多宝贵。
那厢韦夫人听闻傅繁又是闹腾着要出府,匆匆赶了过来。
韦夫人猜到繁的心思,一来便是朝着傅繁好言相劝:“这处楼里你若是住着不舒服,我便再给你换一处旁的住处。你如今先在府上好好养着胎要紧,日后为我们府上诞下一子半女,怎还能少得你的好处?”
傅繁心里早就知晓自己肚子里这个是颗金疙瘩。
可再是金疙瘩,也叫她安心不了。
这府邸里头处处都太金贵了,且还有一个三少夫人压着自己!她无依无靠,还不知日后如何!
为母则强,她总要给自己孩子盘算一番。
傅繁眼眶有点红,朝着韦夫人哀求道:“您能把阿牛叫来吗?我真的很想见见他…………………”
韦夫人说起自己儿子止不住眼角眉梢的得意:“冀儿可不是寻常男子,哪有时间日日陪着女眷的?我儿是将军,他这回大难不死回来自是要往内廷禀报皇帝去了,定是还有许多的封赏,这几日只怕都回不来。
傅繁听到此话,眼角眉梢满是崇拜和喜悦。
她就说么,阿牛那样的身板力气,怎么会是凡夫俗子?
只是...………….傅繁压下眉头,咬着唇直接去问韦夫人:“她们都说阿牛有一个儿子了?他怎么都有孩子了?不是说那姑娘是阴亲吗?那我这个孩子生下来算什么?”
韦夫人压着性子哄她:“你且放心就是,那个....那个孩子不提也罢,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我正经孙儿………………”
说起这个韦夫人却是面上臊得慌,可如今对子嗣一事上,她与这村姑才是一条心的人。
韦夫人只能叹息道:“你是不知晓,府上老太太原以为冀儿没了,心疼阿阮年纪轻轻的守寡,便这才想了个法子,叫她去兼祧,哎.......就是这般才生了一个孩子。谁知如今冀儿回来了,那孩子如今便有些不合适了
傅繁一听,只觉得听到了惊天秘辛,提了许久的心神,一下子松懈下来。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嘀咕起来:“早说啊。”
早说她就不需日日将她当成敌人了。
韦夫人又道:“也是为了这事儿,冀儿心里觉得亏欠了她,毕竟那孩子也是为了冀儿才答应兼祧的。我们都只能将那孩子认下来,一应都要以嫡长子待遇。”
她私库攒了几十年的银两,这一年里为了哄得阮氏安心,自她有孕后前前后后不知送去了多少个千两,庄子都给出去了两个。
如今想来可真是心疼的厉害。
傅繁听了却生气起来。
阿牛那个死脑筋,凭什么觉得亏欠她了?不是她自己乐意要嫁进来的么?谁也没逼着她。
傅繁咬着牙想,若自己是她,早就自请下堂,灰溜溜带着她的孩子走了。总不能如今还叫满府的人尴尬。
可她呢?
她怎么好意思住在府里?
“我们老家乡下,只有那种娶不到媳妇儿的穷苦人家才会兄弟几个娶同一个妻子!你们府上怎么也做这么丢人的事儿来?”
她的孩子凭什么要叫一个野种压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