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私人庄园专门建造了一座玻璃花房。
半球体的玻璃房透明光洁,白日看就像一颗半埋在土壤里的水晶球,一到夜晚,覆在表面的彩灯亮起,五彩缤纷,房子里栽种着数不清的昂贵花卉,姹紫嫣红,被人精心照料着。
花房外守着保镖,服务生将人带到,麻拆已经等候多时,侧身,伸手做请:“二小姐,里面请。”
蓝嘉在过来的途中就知道这座庄园的主人是赛,今晚也是他的生日宴。
然而这些,易允先前只字未提。
她深知所有的一切都该有了结,才应了这次的邀请。
蓝嘉顺着铺设的汉白玉石板往花园深处走,两侧是饱满欲滴的花瓣,开得很漂亮。
在群花荟萃的中心,掏出一块草绒绒的绿茵空地,摆了两张椅子,中间放着一张小白圆桌,正对面还架起投影幕布。
赛坎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品着茶,见她来了,和蔼可亲地招手,慈爱道:“嘉嘉来了?快坐。”
蓝嘉坐下,开门见山道:“我不会??”
赛坎打断她的话,“今天是我生日,那些扫兴的话就别说了好不好?”
他看着蓝嘉,满眼不可思议,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赛坎给她倒了一杯果汁,“听说小姑娘不爱喝茶,喜欢喝甜甜的果汁,尝尝。
蓝嘉没碰,赛坎也不介意,拿起遥控器冲幕布摁了摁,跟她话家常:“这座玻璃花房是我和你妈妈结婚的时候建的,她很喜欢花,就像你喜欢天荷繁星一样。”
“闲暇时,我俩会在花房里喝喝茶,看看电影,日子过得舒心又惬意。”
蓝嘉听不下去了,“如果你们真的这么相爱,她就不会想方设法离开你了。”
这种近乎嘲讽的语气并未让赛坎生气,因为她是他的女儿,是他的孩子和血脉,赛对家人的包容度超乎想象。
“你还没见过你的妈妈吧?”
这时,幕布里的画面闪跳了几下,投影仪照出的菱形光束打在上面,空气中浮动的细小颗粒飞舞。
蓝嘉确实没见过姜瑶,她看向幕布,老旧的画质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是赛坎和姜瑶的初遇。
晴空万里,绿草如茵,一所全球知名的高校,几个社团正在举办联谊。
一圈人围坐在草坪上,萨克斯、小提琴、贝斯、架子鼓等乐器,联合谱奏悠扬悦耳的纯音乐。
鲜衣怒马的青年、明媚耀眼的女孩,一个耍着一套流畅的太极,一个翩翩起舞,刚柔并济,竟是初期的和谐,金色的阳光穿过他俩无意间对视的目光,那一刻的眼神变化昭然若揭。
一见钟情,互生情愫。
自从你妈妈走后,我时常会坐在这,看着这一幕,思考为什么会走到后面的局面。”
“
“因为你们三观不合。”
很相似的一幕,蓝嘉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像是在告诉赛答案,又像是在反思她和易允如今的情况。
赛坎淡笑:“可我就是靠这些发家,那个时代,你不争不抢不夺,心慈手软,可能扭头就丧命了。”
“你知道她离开你以后,去了哪?又怎么死的吗?”
“知道。”
“那你有为自己的野心后悔吗?”
“悔过。”赛坎咽下泛苦的浓茶,声音出现发抖:“但很多事,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嘉嘉,你还小,不懂。”
蓝嘉并未心软,一眼拆穿他:“你的后悔,悔在当初就应该把人锁死在这座庄园,让她哪也不能去,这样你就可以继续大肆敛财,她也不用逃出去后做战地记者最后间接被你害死。”
一定逻辑上,赛坎和易允一样。
他们只会为了自己的目的,将手段强加于旁人,换句话来说,想两全。
蓝嘉看待事很通透,可这在理想层面很美好,但放在现实里,她也不能免俗,一样无能为力,痛苦至极。
“不说这些了。”赛坎苦笑道:“嘉嘉,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你能跟我说句祝福的话吗?”
蓝嘉盯着他,沉默地抿唇,而后起身就要走了。
“嘉嘉,你到底要怎样才能让爸爸?”
“我说过,我永远只有一位父亲。”
“那你喜欢易允吗?”他突兀地转移话题。
蓝嘉一顿,所有人都关注她喜不喜欢易允,可这有什么用呢?再不喜欢,她还是嫁给了他,再不喜欢,他还是会强迫她做那些事。
两秒后,女孩摇头,“不喜欢。”
赛坎颔首笑道:“爸爸知道了,你会自由的。”
蓝嘉并未放在心上,他盯着女孩离去的背影。
她从玻璃花房回到举办宴会的主幢别墅,从西门进去,穿过金碧辉煌的长廊,右侧是半嵌墙体的浮雕罗马柱,延绵壁画栩栩如生,绘着西方神话故事里的神?。
蓝嘉看到迎面走来三位女士,其中一个她认识,是夏明安的太太林青皎,最优雅成熟,举手投足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和气质,另外两个很陌生,没见过。
“你就是阿嘉吧,你好,我叫宝珍。”
宝珍穿着晚礼服,梳着漂亮的发型,脸蛋红润剔透,手里拿着一把西式小扇,友善地小跑过来,主动和她握手攀谈。
她的年纪比蓝嘉要大一岁,但看起来比她更鲜活灵动。
蓝嘉现在的状态,远不及以前。
林青皎主动给蓝嘉介绍:“这是沈先生的太太,也是东珠谢家的话事人,你可以叫她宝珍;这位是唐先生的太太,唐晚柠。说起来,你们都是东珠人。”
蓝嘉点头,淡笑:“你们好。”
她们在过来的时候已经了解过蓝嘉。
唐晚柠很友善,“他们还在谈事情,一时半会结束不了,里面太闷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亭子里坐会聊聊天?”
蓝嘉不想进去被一群人围着攀谈,但她也不太想………………
唐晚柠最先看透她的想法,直接伸手把人拽上,“走吧,聊聊,说不定心情会更好。”
佣人瞧见亭子里有贵客,立马备上果盘和美酒。
“其实你的事,我们都听过。”唐晚柠打开话匣子,给她倒了杯低度数佳酿,“我给你支个招,与其折磨自己,不如发泄出去。”
她对那几个男人没一个好脸色,不吐不快:“这男人就是贱,喜欢被虐。易允仗着喜欢你,就把你抢了去,让你过得不舒心,你也可以借着他喜欢你,随心所欲拿他撒气。
宝珍尽管听不懂,但频频点头,“没错!”
她数地打开那把小扇子,因为和唐晚柠走得比较近,所以了解她那边的情况:“柠柠还是唐生的姐姐呢,之前本来已经嫁人了,但是唐生横刀夺爱,逼柠柠离婚再嫁。”
蓝嘉回国还不到一年,对东珠各大家族的密辛不了解,闻言,皱起眉头,难以理解。
“不是亲生的,别想多了。”唐晚柠及时补充,冷笑:“那个傻逼就是变态,原来姓章,改姓只是为了满足扭曲的心理,觉得这样会和我更亲密,他对我觊觎很久,像狗一样嗅着味就扑上来,我不厌其烦,但我也不是善茬,嫁就嫁吧,反正现在当
狗的是他,卑微乞怜的也是他,我高兴赏他一个好脸色,不高兴。”
唐?柠冷笑,意味深长地呵了声。
“你是没看到,唐生甘之如饴呢。”宝珍又说:“还有青姐姐??”
她顿了顿,小声询问:“可以说嘛?”
林青皎淡笑,没什么不可以说:“我是夏明安的小妈,他也逼我做过很多事,甚至把自己的亲生父亲活活气死,然后娶了我。一开始我也不能接受,但后来他一直都对我很好,我也就慢慢接受了。”
蓝嘉眼皮一跳,忽然觉得那几个男人一个赛一个有病。
咯。
有句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又或许是金钱权势地位赋予他们低下的道德感和无上的掠夺感。
“这种事呢,对我们女性而言很不友好,不能走出来的人甚至觉得是一辈子的噩梦,但凭什么是我们痛苦,他们快乐?不屈服是一回事,但从中获得平衡点让自己不那么痛苦又是另一回事,我们不该折磨自己,就该折腾那些傻逼,反正就当训狗
宴会开始前几分钟,蓝嘉回来。
易允谈完事,没看见自己的妻子,无心那些凑上来巴结的人,兴致缺缺,直到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立马穿过人群走过去,一把握住蓝嘉的手。
“去哪了?”
他恨不得时时刻刻掌握蓝嘉的动静和去向。
蓝嘉淡淡道:“和青姣姐她们聊了会天。”
易允看到另外三个女人被各自的丈夫接走,他揽着妻子的腰,低语浅笑:“聊得怎么样?”
“还行。”
“沈肄南和夏明安的太太可以多走动,唐家那位就不用了。”
蓝嘉抬眸,对上易允似笑非笑的眼睛。
“为什么?”她心里郁结。
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带她入座,贴着女孩的耳畔轻声道:“怕你学坏。”
唐生的婚姻比他好不到哪去,一地鸡毛,最重要的是,唐晚柠也不是省油的灯,把唐听舟训得跟狗一样让站着不敢坐着。
先前他去会客厅,宽敞的屋子出现一副明显的对照组画面。
左边谢家那位小话事人也不知道犯什么事,沈建南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不到两秒,宝珍一哄,插科打诨两句,立马和和美美了。
看着就烦。
反观右面,唐晚柠坐在沙发上喝茶,唐听舟单膝蹲在她脚边,就差给她跪下,一口一个姐姐,又是哄又是捏肩捶背,求她给点面子,别让外人看了笑话,觉得婚姻不和睦。
看着更烦。
这两人都会装,左边装大度,见好就收,右边装反差,惯会伏小做低。
事实上,易允很清楚这两位是什么货色。
蓝嘉讥笑:“能学坏什么?”
易允却说:“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他必须牢牢把蓝嘉攥在手里,不能让她过分自由,不能让她有机会逃离、甚至不能再让她有‘异心'',就像唐晚柠那样。
只有不放手,只有死死握着,才能保证蓝嘉就在他身边,永远在他身边。
蓝嘉笑得苦涩,盯着他:“是啊,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唐晚柠对唐听舟有感情,虽然不多;宝珍很爱沈肄南;林青皎也爱夏明安。”
“但是我不喜欢你,也不爱你,所以我们当然跟他们不一样。”
易允脸色微变,薄唇抿直,一双深邃的眼眸看不出喜怒变幻,像潭死水。
蓝嘉鼻子泛酸,同样望着他,杏眼晃,却没有涌上泪水。
半晌,男人捏了捏她的脸,很偏执,很执拗,固执到无可救药,走火入魔:“没关系,时间还长,以后你就会喜欢我了。”
蓝嘉深吸气,和他说话很累很累,是像赌气一样对他说一句‘那你就等着吧,还是怎么样?
她咽压喉咙的涩然,“易生,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聊一聊,真的,聊一聊,好吗?”
你不用急着辩驳我,也不用着急攥住我,更不用急着表达你那窒息又控制的爱。